1997年11月初,在昆明展演的民族民间歌舞,引起了人们格外的关注,因为它不是一般创作节目的比赛,也不是通常的民歌民舞会演,也不是民族风情的展示,而是酝酿已久旨在推动云南省的每个民族,都要有代表性的一首好歌、一个好舞、一首好乐曲,即被称之为“三个一工程”而举行的首次检阅。那么,从解放以来,在这漫长的几十年中,在我省民舞挖掘、整理的工作上成绩斐然以及在民族歌舞的创作上长盛不衰的成绩单上,难道还有一些民族没有代表性的歌、舞、乐么?当然,若拿彝、傣、佤……等一些民族来说,多少年来,不论是创作型或加工型,具有浓郁风格与鲜明民族特色的优秀节目,大大小小也确实不少。但是,我省还有许多民族,情况并不是这样。单就舞蹈而言,诸如:德昂、阿昌、布朗、独龙、布依、水族、怒族、基诺……这些民族,虽然它们多少都有些民间舞,且在舞台上也露过一些作品,但总的来说,它们的舞态及动律特征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用说广大观众没有多少印象,就连许多舞蹈的专家,也是没有弄清楚的。不但如此,满族与回族在云南,干脆就没有传统的民间舞。而在云南通海的蒙古族,虽然有舞,但他们跳的却是大量从附近引进来的彝家跳乐……正因为这样,所以当今天省里的文化主管部门和民委决心来抓这项“工程”的时候,当全省各地州无一遗漏地派出演出队汇集春城的时候,尤其是当不少作品以令人惊喜的面貌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人们的兴奋是可想而知的。
仅仅是根据一个翻手的动作,引发出一串舞蹈的编导们没有去臆造,也没有以外界的花花草草去拼凑。而是抓着一点点实实在在的民族自己的东西,以求保留那一份纯真的动态原味,小心翼翼地去变化、去展开……。这就是独龙族《翻手舞》给于人们的感动。节目目前虽还简单些,但它却给今后本民族舞蹈的拓建,作了一个极有价值的开端。
根据宗教仪式的几个手姿,在传统舞蹈完全空白的状态下,开始梳理出几段清新的舞段。它不但给人洁雅洒脱的印象,还透示出该民族纯净的心灵。曲靖地区的编导,在新创作的回族舞蹈中,作出了可喜的成绩。
一些经常被人认为是与傣味裹缠不清的德昂舞,这次经过编导的努力,居然呈现出一副初具自身特点的姣好的容貌来。舞蹈编得纤巧流畅,很有当年“东方歌舞”的魅力,使许多观众通过舞蹈重新认识了德昂族。
在原来左脚舞的风格基础上,进行了舞姿的高低变化,把腿部上下的颤动,扩张到横向移跳,楚雄州只出了一个节目,然而却给观众以很美、很新并很浓郁的彝家山乡味。
利用民间常见的跳纸马与甩毛巾两种传统舞蹈形式,经过用心的对接,从而创作出一个意气盎然、颇具情趣的新舞蹈。这是文山州编导们的成果。而玉溪地区的编导,在过去《捕鱼》的基础上,继续从生活中摄取形象,在这次展演中,硬是塑造出一群既婀娜多姿,但又不姓版纳;既有傣味韵律,但又有自身特点的花腰女的形象来……
从无到有(回、花腰傣);从一点入手(独龙);努力在共性中区分你我(德昂)……他们的创意虽各有特点,但都给了大家以深深地启发。
怒江州《翻手舞》,是从一点出发的。这种做法,在编舞上具有普遍的意义(过去及现在许多有经验的编导,都是这样的做的)。为了舞段更清晰流畅,为了整体风格的贯穿,为了使作品更具个性化,他们紧紧地围绕着动态去变化、去延伸。省外的所谓:“元素编舞法”,以及什么“动律线”讲的都是这个意思。然而,如《基诺大鼓》,却不是这样的,编导没有从仅有的一些宝贵的特殊动态出发去编织舞段,而是把太多的精力花在并无多少基诺韵味的鼓槌转弄上。又如《哈尼乐》的编导,也没有从一点入手,而是把自己所知道的各地哈尼舞的动态,都塞拢在一个小舞蹈里,结果是上述两个节目的情况一样,虽然看似丰富,但观众还是没有看清,到底基诺与哈尼的主要民族动态是什么!
一个情绪舞,它所反映出来的美,是与舞蹈动态的单纯、净洁、集中紧密相连的。愈是单纯、愈是集中,给人的形象就愈清晰、愈鲜明,也就愈深刻。不要错误地把舞态杂乱与韵律的多元当作是语汇的丰盛,观众是很难在错乱中获得美感的。
提到“从无到有”,《开斋节之夜》、《跳南嗄》,包括过去文山州的《打草xí@①》与《做粑粑》(黑傣),都是我省“从无到有”的佳例。编导们在认真二字上下了功夫。就像当年贾作光老师在内蒙做的那样,意义深远。他们的实践,是对今后继续编好回族舞与编好各地独到的傣舞,尤其是对将来创作满族舞与新编蒙古舞时,提供了宝贵的经验。这次初编的云南蒙古舞效果不太理想,主要原因,是深入生活不够。编导的一些想法如:既要有些北方蒙古族的韵味,也要带点今天通海的彝味……还是考虑周到的,但最主要的应是对今天通海蒙古族作多侧面的了解,去熟悉他们,然后结合他们从生活中提升出一些舞蹈动作来。若缺乏亲身的实际感受,情感上没有冲动,要创作出被当地群众认可的代表性作品来,恐怕是很难的。
提到德昂舞在这次的成就,主要在于从混淆中辨清彼此,从共性中找到自我。它这次的初显成效,对布朗、对阿昌、对这些也是长期以来被外界认为与傣舞混淆不清的编创工作来说,无异是一个很大的推动。包括怒族与傈傈族的舞,长期以来也是贴附在一起,怒江州的同志,是否也应有商有量地、细心而慎重地将两者区分一点(能区分多少力争区分多少)而使他们各具特有的风采呢?
云南有几个舞种,长期以来处在沉闷的状态。它们是花灯;烟盒舞;白族舞;还有藏族舞蹈。也许是太程式化了(烟盒、花灯);也许是太普及了(花灯、藏舞);也许是太单一了(白族舞)……。总之,不管什么原因,这几个舞种长时期停滞不前,它们一直保留在若干若干年以前的模式与水平上。有时也曾小打小闹一下,但也不过是钩钩脚、转转圈、队形变动一下而已,许多编导对它们望而却步,连白族舞蹈家杨丽萍都提不起搞白族舞的兴趣来。96年大理州领导下了个集中全州精英,非要闹出一台像样的白族歌舞来不可的命令,完全反映了社会上对这些舞蹈急需提高的迫切要求。为此,这次展演中,白族舞蹈《阿达茵》的出现,的确给了舞坛以极大的震撼。
白族舞蹈如何出新,这是长期来困惑许多编导的难题。就在九月份全省编导会上也还是一个未知数。当时不少好心肠的同行,出于对白族舞蹈的关注,提了不少建议,但当时大理的同志,还是举棋未定。可是,曾几何时,他们认定了走向,选定了路子,他们把精力全部投入到看来单一但毕竟已是几十年来为本民族和族外人们所熟悉并认可了的白族舞蹈的特征——错肩甩臂的动律发展上。他们既没有去另起炉灶,而且居然摒弃了多少年几乎已成为白族标志的霸王鞭与八角鼓,而以破釜沉舟的勇气完全恁籍人体徒手的舞动而完成了一个作品的开端、发展、高潮与结尾。他们从错肩甩手这一点(元素)出发,进而到腰胯的转动,进而又到腿部的扭错……他们没有去依赖灯光、依赖布景,也没有安排什么有趣或感人的细节、完全是“赤裸裸”地靠着形体舞动而激发了观众。
《阿达茵》当然还来不及修饰与打磨就被拉上了剧场。然而它一露面就已站立在“既是传统基础上的”,“又有发展创新的”,又有“新的精神风貌”的层次上。
《阿达茵》的创作,生动地说明了“决定舞蹈本质的东西是动律”。尤其是今天对需要高度概括的“代表性”而言,更要把形体动律视为最核心、最紧要的部分。我们不少节目,往往在剪影、喷雾、道具、布景、灯光、场面以及吼喊上颇下功夫,但就没有化大力去抓主要的“动态”。那是“蚀本”的做法。在座谈会上,厅领导大声疾呼:“请不要在华丽的包装下出现舞蹈本质的萎缩”!讲得太好了!
《阿达茵》的出现,重新在我们耳边响起中国民间舞专家许淑瑛的话:“民间舞最大的魅力是韵律韵味”!不是吗?请看彝家女身躯的颤动;请看花腰女腰胯的摆动;请看景颇女得意的摆肩。聪明的编导把肩饰加长,为了强化这个唯有景颇才有的特殊的动态与特殊的美!
《阿达茵》的出现,给了那些沉闷多年的舞区以和煦的春风,白族舞开始有了突破,那么藏舞、花灯、烟盒舞……等呢?
几十年来,我省经过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歌舞比赛与调演。有全省性的;有分片的。有专题的,也有综合性的。但是旨在为将来推出有代表性的一歌、一舞、一曲的展演举措,这次确实还是头一回。记得在九月份的会议上,编导们都互相探讨“代表性舞蹈”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呢?有人说它似乎应像七十年代末流行的“东方歌舞”那样,有人说它似乎应像过去苏联所谓的“性格舞”。有人说它看重的是动态特征,并讲究有较大的概括性,因此,应该是个情绪舞。有人还提到代表性至少要达到这一点:就像现在的蒙古、新疆、西藏、朝鲜等民间舞那样,即便不穿民族服,只穿统一的练功衣,只要手脚一动,马上就应认出它是什么民族来……。现在看来,这些勾画,都不约而同地体现在一些作品上,从《阿达茵》(白)、《火红的玛茵花》(彝)、《跳南嗄》(傣)、《纵歌场上》(景颇)、《纸马舞》(僮)、《开斋节之夜》(回)、《木鼓魂》(佤)、《德昂的春天》(德昂)……等节目来看,它们共同的优点是:有较鲜明的民族风格与舞态特征;内容单纯而情绪集中;结构相对比较清晰、完整。重要的是,这些作品都具有一定的新颖之处。然而另外一面,这次展演中有些节目,有点离谱。如《喜果果》,舞编得很顺,也有新创动作。但它两次散板的生活场景与找新娘情节的出现,似乎把该作品引向了另一类型的展演范畴。同样,《送新娘》的编导,强调了场面的感人与风格程序的介绍而忽视了藏舞本身的发展与创新,恰恰是这一点,在这次展演中是最应关注的。而《吐良声声表深情》中情节的奇异,占据了观众注意力的主要部分。
由于这次展演并非是民族风格的展现,因此,像《多衣河畔三月三》、《瑞丽江风情》以及《节日欢歌》等节目,尽管有的舞段编得很流畅,但从总体上看,作品本身与这次展演的宗旨存在着差异。
那么,把民间现存的舞蹈照搬上来或加以组织,是否就有代表性了呢?譬如:男敲木鼓女跳甩发,谁能说它不具有佤族的代表性呢?又譬如:男的跳葫芦笙,女跳摆舞,谁又不认为这是拉祜族的特点呢?正如“刮克”能代表傈傈、“窝热热”能代表纳西、“花灯”能代表汉族一样。然而,对于那些民间舞比较丰富、素材特色很鲜明的民族来讲,这次展演的节目,还要注意“新的时代精神和艺术特色”(评奖标准之一),若上了舞台的,老是那一套而没有新意,观众是提不起神来的。恕我直言,这次展演中汉族的《团场》《秧老鼓》;普米的《恰格则》;哈尼的《得博错》;布朗的《蜂桶鼓》……等作品,显得一般和缺乏新意,给人以沉闷之感。
“三个一工程”终于起动了,并且获得了可喜的成果,这是令人高兴的。但是,既是个工程,就不是在短期内迅速完成的,大量的工作还在后面,包括现有的优秀节目,还要不断完善,现有的许多看法,还要在实践中去求得共识,包括这次展演的名称来说,称这为“民族民间艺术展演”,内涵太泛,很不确切,那么,能否在下一次展演时有所改动呢?
民族艺术研究昆明57~59J6音乐、舞蹈研究康瘦华19981998 作者:民族艺术研究昆明57~59J6音乐、舞蹈研究康瘦华19981998
网载 2013-09-10 20:5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