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光复武汉三镇后,清廷派陆军大臣荫昌率领北洋军两镇南下,并令海军统制萨镇冰统率全部海军舰艇赶赴长江,妄图一举扑灭革命火焰。但是,除北洋陆军操纵在野心家袁世凯手里外,各省的新军官兵多纷起响应,或同情革命;或易帜起义,站到革命营垒一边。海军起义,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加速了清王朝的灭亡。
作为海军领导人的萨镇冰,表面上似乎仍是清王朝的一员大将,可是,他对镇压革命却抱着“冷淡”的态度,在关键时刻,他顺应历史潮流而“决然辞职”,让官兵们“好自为之”,实际上起了赞助革命的作用。
一
1866年(同治五年),闽浙总督左宗棠奏准在马尾创设福州船政局,开厂造船;同时,附设船政前后学堂,培养造船和驾驶的人才,这是中国近代新式海军诞生的起点。至1888年(光绪十四年)北洋海军正式成立时,已经有各式大小军舰30余艘。由于海军滥觞于福建,它的高级军官多系闽人,而辅佐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组织与训练及订立海军规程的,又是福州人刘步蟾、林泰曾等人。所以闽人在海军中作出了重大贡献。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时,北洋海军却全军覆没。
甲午战后帝国主义掀起瓜分中国的狂潮,民族危机空前严重。清政府有鉴于海军对保卫国防的重要性,不得不重新花钱向英、德、日等国添购战舰,并计划在浙江象山湾再建军港。
1908年(光绪三十四年),溥仪登极,是为宣统帝。溥仪父亲醇亲王载沣以摄政王的身份执政,他把海军视为巩固政权的命根子。1909年(宣统元年),他代表皇帝担任海陆军大元帅,建立海军事务处,派他的胞弟载洵和萨镇冰为筹备海军大臣,次年,将海军进行改编,分为巡洋(北洋)、长江(南洋)两个舰队。巡洋舰队以海圻、海容、海琛、海筹、建威、通济、飞鹰、联鲸、舞凤等舰及湖鹗、湖鹏等四鱼雷艇组成。海圻最大,其次是海容、海琛、海筹三只姐妹舰。巡洋舰队的统制是程璧光,驻在海圻舰上,管带是汤廷光。长江舰队以楚豫、楚泰、楚观、楚谦、楚同、楚有、江元、江亨、江利、江贞等舰组成。这两舰队之上设一巡洋、长江两舰队统制,1910年萨镇冰卸海军大臣职,出任统制(即海军司令),其统制部设在上海高昌庙一座大楼里面。是年2 月,汤芗铭被萨镇冰委派为该舰队的一等参谋〔1〕。这年成立海军部,载洵任海军大臣。1911年设立军咨府,派他的另一胞弟载涛担任军咨大臣,企图把全部军事力量掌握在他三兄弟的手里。并委派若干满人为海军舰艇的领导,企图逐步替换汉人的职务。
但是,武昌起义的胜利,使帝国主义和清王朝都非常惊恐。12日,北洋军队两镇(师)在陆军大臣荫昌率领下开往湖北。与此同时,萨镇冰率领他指挥的全部海军力量,协同荫昌,企图水陆夹攻,扑灭革命力量〔2〕。清政府海军部以为革命军已控制武昌的龟山、蛇山炮台, 封锁了江面。为了防止沿江两岸各炮台被革命党人占领而阻止海军前进,15日下令将各路炮台大炮的炮闩一律卸下, “另觅严密之处存储”〔3〕。海军大臣载洵,下令将全部海军舰艇派往长江,对付革命军。
在华帝国主义者也行动起来,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说,外国驻汉口首席领事要求外交团向清朝外务部提紧急抗议,“目的是要外务部指示驻汉口的中国海军统帅萨镇冰提督,在炮轰武昌时设法避免使外国租界遭受一切危险。”〔4〕
10月14日,荫昌的前哨部队驰抵湖北刘家庙。是日,清廷下令:湖广总督着袁世凯补授,并督办剿抚事宜,荫昌、萨镇冰所带水陆各军,着袁世凯会同调遣。15日,萨镇冰乘楚有炮舰赶到汉口〔5〕, 沈寿kūn@①所率长江舰队已先从九江抵汉。17日,荫昌行抵河南信阳州,所部陆续到汉。这天早晨,长江舰队统制沈寿kūn@①和各舰长都到楚有向萨报告情况:“军舰上有军官郑礼庆、朱孝先两人同情革命,投入黎元洪那方面去了。……萨下令全部舰队处于戒备状态,不许任何外来船只靠近军舰,不许官兵离舰上岸,舰上人员非因公务不许彼此往来。”〔6〕袁世凯被清廷起用后, 赶至湖北萧家港车站为前线清军打气,并派人约萨镇冰前来面谈。
18日,瑞徵和萨镇冰联名给军咨府的电报称:本日“镇冰率兵舰雷艇,防护江岸,……瑞徵在楚豫兵轮游弋江面接应”。突有革命军“由武昌江岸开炮,奋击楚豫兵轮,意在制瑞徵死命”。萨镇冰用炮轰击革命军后路,致使革命军伤亡不少。“唯陆军既单,兵轮又乏煤米,瑞徵之船更无米无油,势成坐困,危在旦夕。”〔7 〕日本人记载说:“昨十八日上午六时许,革命军派兵到汉口对岸,以大炮轰击官军军舰,均未奏效。……下午两点三十分,革命军再度发起进攻,因敌不住官军军舰发射之还击炮火,到四点过后又复退至大智门车站以南地区,但仍由武昌方面继续增兵,现正沿昨日所经途径逐渐前进。”〔8 〕英人记录则说:“在距汉口几英里的铁路线上,荫昌将军统率的清军与起义军之间于10月18日发生冲突,经过三天的小规模战斗,萨镇冰提督的炮舰似乎已参加作战,结果是所谓清军大捷。然而,这个报道被其他方面传来的消息打了很大的折扣。瑞徵总督和萨镇冰提督的一份电报说明:在战争结束时,清军处于很不稳固的地位。像人们所知道的那样,他们于第二天被迫撤至铁路线北面很远的阵地,同时清朝的小舰队也退往下游。”〔9〕
清政府虽然兴师动众,来势汹汹,实际上却困难重重。瑞徵在给军咨府的电报中说:“瑞徵自二十日、二十一日率兵舰进攻武汉不克,遂与张彪督饬豫省张锡元所带陆军二营,……萨镇冰所统兵舰雷艇,子弹无多,米煤垂尽,瑞徵所乘之楚豫兵舰,机器油已用罄,煤已只敷半日,武汉皆无可购办,前派委员四处采购米粮,或因路途阻隔,或竟消息全无,如此情形,将至坐以待毙。不得已,与萨镇冰商明,暂将楚豫兵舰开赴九江,赶紧购办米煤等物,运往接济。”〔10〕
当萨镇冰抵达汉口江面的次日,黎元洪得知各省纷纷响应起义,便改变了原先不愿担任都督的态度。因萨曾于1882年至1885年担任天津水师学堂教习〔11〕,黎是该堂轮机科毕业的学生,甲午战争时曾在某舰任轮机员,战后才改途到湖北陆军任职。这时便以学生身份向萨致函,并请一位同情革命的海军军官朱孝先代为转达。海关资料有一段记载:英人白尔尼16日下午在武昌见到黎元洪,同时在座的还有海军军官郑礼庆、朱孝先,这两位军官要求搭白尔尼的小火轮到清军炮舰上去,据说总督在这艘炮舰上。“他回来时面带怒容。据说那艘军舰人员对他很不礼貌。后来他又到海军提督的座舰上去。回来时满面笑容,据说提督很好地接待他,并且在窗口笑着送他。”〔12〕另据萨镇冰的亲信、一等参谋汤芗铭说:“有一人假装西洋人,带一副假胡子乘一只小火轮,驶近楚有舰旁。舰长朱声岗命士兵开枪。我赶上前去阻止,让他们靠近本船,那人站在船头用英语说要见萨统制。朱声岗告诉我这个假洋人就是朱孝先。我问他来干什么,他用英语说,有一封信给萨上将。我把信接到手,叫他开船离开了。”萨镇冰看过信后没有答复。20日,黎元洪再修一书,由“一个名叫轲斯的瑞典人,是红十字会会员,乘悬有红十字会旗帜的小火轮来楚有舰见萨先生,所说的都是宣传武昌革命军怎样好,清朝一定会推倒等等的话,最后拿出一封黎元洪的信交给萨先生,信中与朱孝先送来的信大意相同。萨先生看了信以后,轲斯要求复信,被拒绝了”〔13〕。这封信就是《武昌革命真史》正编所收录的《黎元洪致萨镇冰书》。但汤芗铭却得到萨镇冰的同意,派一熟悉武昌情形的轮机士兵刘伦发上岸调查革命军的情况,他乘机托其同担任鄂军政府政事部长的哥哥汤化龙互通书信,化龙在信中劝他“策动海军早日反正,以立殊勋。”〔14〕
黎元洪在信中先叙述自己“换更衣避匿室后,当被索执,……权为应允”。“虽视事数日,未敢轻动”。后来看见“聪明才智之士,四方毕集,……兵丁各自为战,虽无指挥,亦各奋力突进。汉族同胞,徒手助战,持刀协击”,“甚有妇孺馈送面包茶水入阵。此情以景,言之令人奋武。谁无肝胆,谁无热诚,谁非黄帝子孙,岂肯甘为满族作奴隶而残害同胞耶!洪有鉴于此,识事机之大有可为,乃誓师宣言,矢志恢复汉土”。最后,他对萨说:“洪非为私事干求函丈,实为四万万同胞请命。满汉存亡,系于师之一身。齐王反手,洪计之已熟;否则各同胞视为反对此志之人,即以满奴相待,虽洪亦不能禁止其不要击也。 ”〔15〕此信既阐明了形势,又指引了出路,同日,黎元洪又发《致楚有、楚同、楚泰、建威、建安、江利各船主书》,说明“今日本军政府作战计划,意在扑灭满奴,故炮弹攻击,专注楚豫,藉表本军政府对诸船主之微忱;而诸船主并未还击一弹,具见诸船主深明大义,共表同情。……请诸船主下一决心,诛锄船内满贼,共成义举,则将来汉族复仇史,诸船主必大有光荣。巍巍钢像,只在一反手间,即可取得。”〔16〕以上两信颇为义正词严,慷慨激昂,据胡鄂公《武昌起义三十三日记》所云,是孙发绪代黎起草的。
26日,萨镇冰督率海军配合北洋陆军夹击革命军。这天,阳逻海军抵造纸厂江岸,向革命军防御阵地猛击,革命军被击死500余名。 革命军弹械粮秣尽遭焚如,军心由是摇动退却。而滠口清军之机关枪队,乘海军掩护,由隘路前进,越过二三两桥,见革命军败退,复用机关枪扫射,水陆夹攻。革命军一时无力抵御,造纸厂遂为清军占领。清军后援部队源源而来,革命军退至大智门,刘家庙被清军占领。经激战,革命军死伤1000余人,清军亦死伤相等〔17〕。所以海军的行动,实为清政府起了安定北京人心的作用。当晚,军政府召集军事会议,决定用都督的名义发出命令:目前,“海军仍到阳逻停泊,我军政府拟派炮队驱逐,一面通知各处,不接济海军粮煤。”〔18〕 27日,萨镇冰再度出现,并且宣布他打算次日下午炮轰武昌和汉阳〔19〕。他警告所有的船只离开,许多外国人都跑了, 大多数被外国人雇佣的中国人也跑了。实际上,近几天来几乎每天清军军舰都采取相似的行动,但最后总是岸上占优势。由于军舰上的弹药有限,最后清军不得不退回七里沟,整个炮轰武昌的计划没有奏效〔20〕。
28日上午,革命军在南岸列野炮多门,向停泊江岸车站附近的清军舰开炮。萨镇冰以海筹、建威、江元、楚同、楚有、楚泰、楚豫及水雷艇三艘,编成舰队,双方对轰约20分钟,清军舰遂下驶。下午,萨之舰队除留炮四艘外,海容、海琛、海筹溯江而上。3时20分,开始轰击南岸革命军炮兵阵地,对轰约1小时,殿舰海筹先后中弹四枚,遂皆遁去〔21〕。这天上、下午炮战似乎相当激烈,但实际上双方都损失不大〔22〕。
清朝海军的情况与陆军大不一样,其中海军军官老成持重之人多,冒险急进之人少。他们密嘱纳交于员兵,炮轰武汉时,勿瞄准,非射向天,即射江中〔23〕。因此这场炮战,在双方都为保护人民力量的同一思想支配下化解了。这一天,黄兴抵达汉口,立即到武昌见黎元洪,并答应负责汉口方面的战事。黎元洪派遣骑兵高擎“黄兴到”的大旗,遍游武汉三镇以安定人心。“据说,兵士们把黄兴看作‘天将下凡’”〔24〕。当晚,黄兴被举为革命军总司令。
29日,清军巡洋舰海容、海琛、海筹停泊阳逻,楚豫、楚同、楚有、楚泰、江元、江利六炮舰停七里河口,都没采取行动,主要由双方陆军主力激战。当时清方在江岸车站有第二第四两镇兵力,合计约15000人,尚有五镇和二十镇在南下中,无论从人力和装备,显然清方都占优势。从刘家庙到滠口,有一条狭长的隘路,四面是水,中间有三道铁路桥,京汉线就从桥上穿过。从汉口北上,或从滠口南下,都必须通过这三座桥梁,它是军事上的必争之地。双方在三道桥附近的激战中,革命军指挥官张景良通敌,临阵脱逃,造成代理第四协统领谢元恺、统带蔡德懋、敢死队队长马荣和工程队队长李忠孝等先后阵亡,协统何锡番亦受伤。经过28、29两天的持续战斗,有2000多革命士兵伤亡。
30日上午,黄兴发现在汉口由他指挥的部队只有6000人左右,而且是刚刚招募的新兵,只经过短促的训练,虽然士气很高,但已筋疲力尽,而面对的却是装备良好的和训练有素的清军。这天,冯国璋在汉口丧心病狂地下令纵火,说什么“为了驱逐顽强的敌人”,“不惜将中国市区全部焚毁”〔25〕。大火延烧到11月4日,市区的五分之一被毁。11月2日,黄兴撤至武昌,汉口陷落。3日下午,黄兴又率领参谋人员渡江, 在汉阳建立总司令部。
其后10天,除了零星炮战外,前线是平静的,因为双方军队都需要休整。
二
武昌起义的消息传到日本后,正在横须贺海军炮术学校参加毕业试验的王时泽等8位中国学生深受鼓舞,他们试验完毕, 便同往神户乘法国商船离日,于11月2日抵上海,而上海刚好在次日晚间光复。 他们遂面见李燮和司令,要求参加革命工作,王时泽被公推办理海军事务。于是,王即前往建威军舰两次,劝其赞助革命,撤换龙旗。但该舰副舰长仅口头表示同意,换旗事却推待上级决定。王又往见上海海军办事处负责人吴应科,吴谓他仅管军饷,俟新政府成立,即遵令移交,无权指挥各舰。王见口头接洽无效,便与同学张冲商定,由张到制造局库房取出待修的旧炮数门,移置江边,以虚张声势;王时泽则率巡防队乘舢板先至湖鹏鱼雷艇,该艇总炮弁周某等即扬白手巾表示欢迎。王请其用旗语通知各舰速作答复,靠近湖鹏的宿字号鱼雷艇首先表示与湖鹏取一致行动,其余各舰于旗语发出后,均派代表携名册前来,表示赞助革命,即时卸下龙旗。沪军政府成立后,陈其美任都督,遂派毛仲芳和王时泽任海军正副课长〔26〕。
驻沪舰艇起义,等于扼住了长江咽喉。这时驻汉口的海筹、海容、海琛、江贞、楚豫等巡洋舰的海军将士都签名同意起义。11月11日拂晓,皆自动离阳罗而驶浔。这样海军“全军悉举义”〔27〕。
继湖北、湖南独立后,东邻江西受巨大冲击,九江的新军积极酝酿响应。10月23日午后,五十三标军士逼标统马毓宝起义,当晚发动,道、府都逃遁。次日成立浔军政分府,举马为都督。原来海关的洋人曾估计:“在肯定舰队已经真正反正以前,很难设想九江会响应革命,因为那样舰队就会把九江打得粉碎。”〔28〕事实却恰恰相反,九江独立时,海军根本没有干预。11月11日,容、琛、筹三舰驶抵九江,该船通竖白旗,并向浔军政分府请领革命党旗帜。由于海军以海筹、海容、海琛三巡洋舰为最巨,其余各舰惟三巡洋舰马首是瞻,所以,驻汉舰队的举义,对其余舰队起了带头作用。
驻南京的舰队中,有广东黄埔水师鱼雷学堂第二十届毕业生陈弘毅等六人,正在镜清舰上见习。时教练官陈复(早在东京已加入同盟会)又刚派来镜清,他们都是广东人。陈弘毅回忆说:“及武汉事发,我辈论题渐由清廷失败,回溯到入关以后之暴虐,青年意气,相当激昂,咸同情于孙中山先生之民族革命。……于是互相信赖,密谋响应革命。”陈弘毅通过日本人运来了手枪和炸弹。当时,舰上值勤之责全由六位同学轮值。依海军通例,值勤官无论平时战时都代表舰长执行命令,有高度权威,交通往来之检查,概由值勤所掌握,于是来往及携回之武器,得以通行无阻。而镜清舰管带宋文hùi@②也是广东人,时年已50余,以资深为沿江驻舰队长,对密谋进行,更为有利。他们利用宋队长召开舰长会议的机会,组织全付武装的志士冲入会场,要求宣布起义。而各舰的青年练习生,多系烟台海校的学生,一致表示支持。他们等各舰都准备妥当,才武装护送各舰长回本舰。至是,“星夜由镜清发号施令,掩蔽舰上灯火,领队联下镇江,同队九艘,自下关拔锚启行。……越早,至镇江,都督林述庆对全队慰劳称颂有加,随介绍船员正式加入同盟。”〔29〕
黎元洪得悉海军起义各舰暂泊九江,便电请马毓宝转请海军派船西上,赴援武汉。18日由临时海军司令汤芗铭率领海容、海琛两舰和湖鹏雷艇离浔西驶,它们到达汉口后,泊于阳逻、谌家玑一带,主要执行两大任务:一是每天炮击京汉路谌家玑附近的桥梁或车辆,阻断铁道联络,使清军无法增援武汉,并截断汉口清军的归路;二是巡行江面,控制武汉江面的交通。19日,起义后的海军于午间发炮,向江岸车站轰击清军阵地。下午,海容舰由下流运载机关枪至武昌,泊于武昌黄鹤楼下,继之鱼雷艇湖鹗亦上驶,清军发炮击之,青山民军为掩护湖鹗,亦发炮轰击清军。湖鹗受伤,旋避入新河内。未几,海容复下驶,将及租界水线外,连续发炮猛击江岸清军炮兵阵地,皆命中,清军死伤枕藉。
至11月底,因江水下降严重,容、琛二巡洋舰吃水较深,继续留在长江上游,既不能发挥作用,又有危险,便开往上海,准备北伐。南京光复后,海筹管带黄钟瑛被举为海军临时总司令,在军政府设立海军处开始专责海军事宜,又在上海高昌庙设立海军临时办公处,由毛仲芳主持。
不久,上海组织了北伐队,派海军容、琛二舰和南琛炮舰出发,蓝天蔚将军所部陆军一旅,则由新铭号商船装载北上,由海军掩护,以汤芗铭为北伐临时司令。时正隆冬,他们抵达烟台时,烟台已经独立了。先有舞凤炮舰驻泊烟台,其管带王传炯当烟台起义时,派了些水兵到各国领事馆地段保护和巡逻,因此外国人颇感激他,地方人士于是举王传炯为临时烟台都督。不久,王被调往海部,以吴志馨为舞凤管带。烟台都督由军政府委派石瑛充任。海容等舰到烟台后,分别被派往秦皇岛、大沽、登州、牛庄、营口等处巡弋。接着,山东也宣布独立了。
萨镇冰是清末海军的实际领导人,他的态度至关重要。作为清政府海军统制的萨镇冰,开始时曾装模作样地表示忠于清王朝,曾数次下令炮击革命军,可是,江汉关税务司英人苏古敦早已看出,“中国军舰偶尔发炮,目的何在只有天晓得。三艘中国巡洋舰和两艘鱼雷艇不能阻止革命军在江面活动。”他说局势怎么发展,“一切要看北方军队的态度,其次是海军的态度。”〔30〕海军根本就没有像清政府所期望的那样发挥出它应有的威力。海关总税务司英人安格联认为“海军是否会投过去,我很怀疑。我认为海军将继续效忠皇室,并成为巨大的力量来源,因为他们将使水上交通不致中断。如果他们变了,局势就很糟了。”〔31〕
实际上,萨镇冰表面似乎“坚决”站在清王朝一边,暗中却抱着观望的态度。黎元洪和程德全的先后去信〔32〕,义正辞严,当然起了一定的促进作用。但是从他的身份和地位出发,也显得十分矛盾,充分体现出“老成持重”的样子,而部分中级军官便利用此机会,抓紧时机进行起义的酝酿和准备。11月9日,萨镇冰曾致书黎元洪,大意言鄂省起义,初亦无甚反对;但民国政体,不宜行之于中国〔33〕。说明他已接受反清的现实,但对政体的选择还有不同意见。英驻华公使朱尔典说,“当我听说他率领的三艘巡洋舰于11月12日悬挂革命军旗帜驶向下游的时候,我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他早已看出“萨镇冰提督的舰队对清朝的事业似乎始终仅给予冷淡的支持”〔34〕。在关键时刻,萨镇冰听从汤芗铭的劝告:“长江大势已去,江水日降,容、琛两舰断不能留在九江以上过冬。经过几天的密议,萨镇冰愿为自动先行离舰。”〔35〕因为他在旧军人中算是比较清正的,不忍同室操戈。这样,他既不愿作“必不让华盛顿专美于前”的革命英雄,也不想充当“固执己私”,阻碍历史潮流前进的罪人;既表示“本人仍继续忠于清朝”〔36〕,又似乎顺应了部属要求举义的意愿。他终于采取了“决然辞职”,并自行离开海军舰队的行动,而让官兵们率舰艇顺利地投向革命队伍。他在临行前“用灯语示知停泊在阳罗的江贞、楚豫、江利、湖鹏等各兵船及雷艇云:‘我去矣,以后军事,尔等各船艇好自为之。’江贞又用灯语告知正在航行的太古商轮,暂泊候令,即派该轮的舢板接萨统制上太古轮。萨即去上海,不复与闻军政各事”〔37〕。据杨庆贞回忆,萨镇冰离开舰队的原因,虽无从得悉。但是,他根据当时的情况,作了这样的分析:“当萨镇冰离舰时,曾出示英国海军三等提督来信,谓外交团方面似有不欲我们攻打汉阳之语。……可以印证,首先萨镇冰自始对清政府令其救援武昌,即采取敷衍态度。其次,他对于外交团的要求,不能不有所顾忌;英水师提督温思乐的私人关系,亦不无影响。萨镇冰向来不走极端,既不肯为清廷效力,又不肯公然易帜参加革命,故只有称病赴沪就医,率沈寿kūn@①同行。实际上他亦明知人心倾向革命,大势所迫,不能不自引退。”〔38〕英国蓝皮书说,当时“他被允许在英王陛下的一艘军舰上避难,并在英王陛下九江领事馆过夜。他化装成商人离开九江,已平安抵达上海”〔39〕。他最后真的选择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路,萨镇冰虽然没有勇敢地举起义旗,投奔革命;但也没有顽固地阻挠起义,更没有对革命进行破坏和镇压。他的主动撤离,对海军官兵起义的顺利成功是起了促进作用的。
注释:
〔1〕〔6〕〔13〕〔14〕汤芗铭:《辛亥海军起义的前前后后》,见《辛亥革命回忆录》(六),第87—88页、88页、88—89页、89页。
〔2〕〔4〕〔9〕〔19〕〔34〕〔36〕〔39 〕《英国蓝皮书有关辛亥革命资料选译》上册,第35页、42—43页、49页、61页、111页、174页、174页。
〔3〕《清末海军史料》,第689页。
〔5〕〔8〕《日本外交文书选译—关于辛亥革命》,第10页、10页。
〔7〕〔10〕〔21〕杨玉如:《辛亥革命先着记》第129页、129—130页、146页。
〔11〕萨伯森:《萨镇冰(鼎铭)先生年表》,见《福建文史资料》,第15辑第110页。
〔12〕〔28〕〔30〕〔31〕《中国海关与辛亥革命》第9页、18页、5页、18页、8页。
〔15〕〔16〕曹亚伯:《武昌革命真史》(正编),第133—135页、136页。
〔17〕张难先:《湖北革命知之录》,第328页。
〔18〕《湖北军政府文献资料汇编》,第336页。
〔20〕[英]苏古敦:《辛亥革命在汉口》,见《国外辛亥革命史研究动态》,第七辑第161页。
〔22〕陶菊隐:《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一),第62页。
〔23〕〔27〕张怿伯:《辛亥海军举义记》,见丛刊本《辛亥革命》(七),第471—473页、474—475页。
〔24〕薛君度:《黄兴与中国革命》,第113页。
〔25〕《日本驻汉口总领事馆情报》,第19报,见《近代史资料》,1961年第1期。
〔26〕王时泽:《接洽上海海军反正和组织海军陆战队会攻南京回忆》,见《辛亥革命回忆录》(四),第49—51页。
〔29〕陈弘毅遗稿:《北洋海军光复记》,见《辛亥革命回忆录》(六),第95—97页。
〔32〕《江苏都督程德全檄萨镇冰及舰队长文》中有“识时务者为俊杰”语,见孙曜编:《中华民国史料》(一),第15—16页。
〔33〕此信尚未见原文。系参阅《黎元洪复萨军门函》注解,见《清末海军史料》,第376页。
〔35〕严寿华:《海容等舰在辛亥革命中的经历》,见《清末海军史料》,第707页。
〔37〕朱天森:《记辛亥海军起义与闽籍海军人物》,见《辛亥革命回忆录》(六),第121页。
〔38〕杨庆贞:《海容、海筹、海琛三舰参与光复经过》,见《辛亥革命回忆录》(六),第101—102页。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为方右加方下加土
@②原字为岁右加羽
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福州102~108K3中国近代史范启龙19981998本文简述了清末海军创建的经过,着重阐述了清末海军在辛亥革命中或同情革命,或易帜起义,从而加速了清王朝的灭亡。同时兼论了清海军统制萨镇冰对革命的态度。作者:范启龙,福建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福州,350007 作者: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福州102~108K3中国近代史范启龙19981998本文简述了清末海军创建的经过,着重阐述了清末海军在辛亥革命中或同情革命,或易帜起义,从而加速了清王朝的灭亡。同时兼论了清海军统制萨镇冰对革命的态度。
网载 2013-09-10 20:56: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