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艳情诗之旅从《诗经·郑风·野有蔓草》开始 凤凰诗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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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郑风·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漙,tuán,形容露水很多;瀼,ráng,也是露水很多。所以说,这首诗中的场景是在清晨。白雾茫茫,男子来到一片空旷的原野上。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微风正将晨雾渐渐吹散,一条小径蜿蜒着伸向远方。蔓草青青,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草叶尖上的露珠晶莹透亮,他看着这美丽的景象,不觉一阵神清气爽。


正在此时,不远处小径上缓缓走来一个身影。身材修长匀称,姿态娴雅,神情清朗,特别是两弯细眉,两汪圆目。细观之,双眉宛若两座远山,双目犹如两潭碧水,山水相映,眉目生情,令他心神荡漾,爱慕不已。那女子身着一身素白衣裙,在碧绿的旷野中如一朵荷池里娉婷盛开的白莲花,说不出的柔美靓丽。女子走到他面前,嫣然一笑,朱唇唇角微微上扬,额头光滑圆润,柔顺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他看得呆住了,不知这眼前的可人儿是人是仙?更加想不到的是,佳人伸出纤纤玉手将他一只手自然地握在手中并温柔地贴在自己光洁的脸颊上,只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他不由自主地牵着佳人走向蔓草深密出,双双滚倒在地……


解析到这里,大家都知道了《野有蔓草》是一首艳情诗。


对这首着名的艳情诗,道学家朱熹发话了——“淫奔之辞”。朱熹因为是道学,才对《诗经》中的艳情诗如此深恶痛绝,不过在历代喜欢风流浪漫文人官员那里,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如此清新格调的艳诗,怎么不受追捧?受《诗经》这样正大的源头影响,艳情诗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自然就源远流长,生生不息了。因格调所限制,在这一节,主要来说一下清新类的艳情诗。


先秦之后不久的汉代,有一首艳情诗大有来头,即大文学家大科学家张衡的《同声歌》,以女性第一人称口吻描述了一个女子洞房花烛之夜的经历和感受。“……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众夫所稀见,天老教轩皇。乐莫斯夜乐,没齿焉可忘……”,此诗后被南朝徐陵编的诗集《玉台新咏》收在首篇。这首诗歌生动地描绘了女孩年少美丽的脸庞,和她最初心动的,难忘的时光。


诗集《玉台新咏》作为继《诗经》、《楚辞》之后的第三部诗歌总集,汇总了中国唐代之前上流社会所创作的艳体、宫体诗。不但有像张衡这样文人的,还有皇帝的,比如梁简文帝萧纲《咏内人昼眠》:


北窗聊就枕,南檐日未斜。攀钩落绮帐,插捩举琵琶。梦笑开娇靥,眠鬓压落花。簟文生玉腕,香汗浸红纱。夫婿恒相伴,莫误是倡家。


在北窗之下,在正午时分,妻子准备伏枕而睡,攀着悬挂帷帐的钩子,使华美的帷帐垂落下来,将琵琶拨子插好,把琵琶托举起来安放他处。鲜艳的脸上笑出了酒窝,堆在枕上的乌云似的头发,散压在由窗外飘进来的落花上。洁白如玉的手腕上印上了竹簟的花纹,散发着香气的汗水浸透了红色细绢制成的夏衣。始终陪伴着她的,连午睡都守候在旁的是我这个做丈夫的,不要误认为她是青楼的娼女。


南朝君臣在江左过着纵情声色的生活,他们在江南地区创作大量属于文人的艳情诗。皇帝自己老婆的肉体写进诗中,大胆细腻地进行描绘。格调虽然算不上高雅,但也不能贬为低级庸俗,萧纲把妻妾昼眠这种极普通的家庭生活加以美化,赋以诗意,应该是一种拓新吧。


江南地区之前的称谓是“吴地”,这些诗歌,常被称为“吴歌”。《晋书·乐志》说“吴歌杂曲,并出江南”。它的内容则主要是“小儿女口中的民间歌曲”。“小儿女”们口中最爱唱什么?首先自然是男欢女爱、郎情姐意,比如《碧玉歌》:“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这种咏叹赞美艳情之爱的歌谣,非常直露但仍不失其清新健康意境。


宿夕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这首诗歌的意境,在日本江户时代的浮世绘春图中常有描绘——特别突出美人的长发。而现今中外情色电影中,但凡拍到男欢女爱的场景,其中女性十九也是“丝发被两肩”的,大家对这些场景也是异常喜爱。看来在这个意境上,东方西方,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啊。


还有一首《子夜四时歌》也是同样意境:“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裳,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提起《子夜四时歌》,我们也不免想起大诗人李白的《子夜四时歌》,他依照南朝民歌《子夜四时歌七十五首》创造了自己的诗歌。他应该很钟情这些吴歌,在这些歌谣的感染下,我们的大诗人也做过一些艳情的想象。


妾在舂陵东。君居汉江岛。

一日望花光。往来成白道。

一为云雨别。此地生秋草。

秋草秋蛾飞。相思愁落晖。

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


话说这首《寄远其七》是记叙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情事。舂陵在今湖北栆阳市一带,杨玉环为了和玄宗会面从河南的湖阳来到湖北舂陵,而玄宗住在襄阳城外的汉江岛(今称鱼梁州),相距约一百多里,是一日的车程。由于频繁往来,所以“往来成白道”车都撵出来大道路了。第二个四句是说分别之后,秋天来了,说明相会时间是在夏末,最后两句就是对二人之事的艳情想象了。


到晚明时期,对民间艳情诗歌的收集、编辑达到了一个高潮。作家冯梦龙编辑了当时广为流行的民间小曲集《挂枝儿》、《山歌》、《夹竹桃》等,风行一时。其中收集的都是南方吴语地区的民间艳情诗歌。这些民间小曲在歌咏、描写男女之间情事时比南朝文人艳诗更为坦率直露。与这些民歌民谣小曲之类相比,文人的诗句恐怕还算不上真正的色情诗歌。文人的诗典雅华丽,看起来不那么触目,读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出口;而民间的色情诗歌或小调,那真是直白粗俗。《夹竹桃》在《野渡无人》一节中吟诵道:


来时正是浅黄昏,吃郎君做到二更深。芙蓉脂肉,贴体伴君;翻来覆去,任郎了情。姐道情哥郎弄个急水里撑篙真手段,小阿奴奴做个野渡无人舟自横。


这样的吟唱,动人心魄,惹人想象,大致光景也就不难推想了。


翻遍《诗经》中所有的三百多首诗,其实还有一首比《野有蔓草》更香艳的,就是《召南·野有死麕》,歌咏“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最后一节:“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这首在《最美不过诗经》及前边章节已经详细说过了,女孩子那种既娇嗔又情愿,半推半就的情态,仔细体味起来,清新而香艳。


最近翻看最多的书是《聊斋》,发现蒲松龄老先生的艳情描写异常高超,比如《胡四姐》:独居清斋,忽一女子逾垣来,笑曰:“秀才何思之深?”生就视,容华若仙。惊喜拥入,穷极狎昵。《莲香》:一女子夜来叩斋,生意友人之复戏也,启门延入,则倾国之姝。惊问所来。曰:“妾莲香,西家妓女。”埠上青楼故多,信之。息烛登床,绸缪甚至。


在整部《聊斋》中,除了《小倩》中宁采臣拒绝了小倩最初的勾引外,男女相见,都是对话不超两句,然后就是“穷极狎昵”,“绸缪甚至”。这样说来,《聊斋》倒是最适合当下的快速阅读之需要了。一是艳情,二是直接。


过于裸露的艳情诗在这里就不说了。不过有一点要强调的是,古代中国文人对艳情文艺的欣赏和支持,今天来看颇有出于人们的意料之外。


(本文选自李颜垒/金城出版社/2012-07-01)


凤凰读书 2015-08-23 08:4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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