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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杨恒均

翻出这篇发表于2007年标题为《胡爷爷是坏人吗》的博文，是因为今天送儿子去机场，看到他壮实的背影连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移民局入口处，让我有些许伤感……

那篇博文写作时两个儿子都还小，我当时希望通过带他们回国，能让他们喜欢上中国的美食和山山水水，当然，更希望他们不那么抗拒学习中文。我的普通话也不太标准，于是让他们坐到电视机前。亲戚还建议让他们看“新闻联播”。因为那些新闻联播里使用的都是目前中国最标准的语言。

儿子听话地坐到电视机前……三天后，大儿子不解地问我：爸爸，胡主席是坏人吗？我大吃一惊，乖乖的，这可是当时中国最高领导人，你小子咋看出人家是坏人？你才12岁啊，竟然也懂政治了？

我盯住儿子，问他为什么认为我们的胡主席是坏人。他说“胡主席”一定是犯了什么罪吧（Crime），或做了什么错事吧（Wrong-doing）？我更疑惑了，继续追问他为啥这样想。儿子告诉我说，他看了三天中国的“新闻联播”，发现这个叫“胡主席”的人每天都出现在第一条，镜头都对准他，有时好几分钟，儿子断定这位“胡主席”一定出大事了，会不会是像克林顿一样做了那么恶心的事（disgusting）呢？他甚至像个大人似地安慰了我一句：我为你们国家难过！

我恍然大悟，真是哭笑不得！儿子显然没有听懂新闻联播在讲些什么，却看出了我们早就习以为常的事儿。他用自己的标准判断所见到的。他按照西方国家的新闻模式，推测出三天来一直出现在“新闻联播”头条的当时最高国家领导人“肯定不是好人”，或者犯了一个让人民很不高兴从而被媒体死死抓住不放的错——因为如果一个人能够在西方连续三天进入电视头条新闻，即便不是“坏人”，也肯定是出了问题的政治家，又或者是暴死的皇亲国戚，染上艾滋病的明星……

也难怪儿子会误会，他们从小就被我督促必须看当天的新闻，可他们都是看美国和澳洲的新闻长大的。那些国家的新闻头条动不动就是天灾人祸或者令人震惊的犯罪，如果当天两者都没有，也会用一些政治丑闻、民众最关注的社会问题甚至八卦消息作为头条，绝对无法想象西方电视台会把“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外宾、视察一个村镇、开某个常规会议的消息作为头条新闻。

美国总统每天平均两个会议和三起会见（外宾和内宾），美国主流新闻几乎从不报道——除非那起会议或会见关系到某个即将爆发的热点，例如他签署了一条增税法令。西方媒体就算报道自己的领导人，也很少放到头条。当然，上头条新闻最多的美国总统是克林顿，有一个镜头几乎成了那段时间的经典——那是难堪的克林顿故作镇定地说：“我没有和那个女人做爱！”

虽然我始终没有告诉儿子那几个整天上头条的人到底是“坏人”还是“好人”，但儿子肯定从那时开始，就隐约认定一个掌握了电视台的人每天让自己出现在头条，肯定是有点问题的……最糟糕的是，为了改变这种状况的我，一头扎回中国，几乎没有时间陪儿子学中文，结果到现在，他们竟然还是一个“文盲”——不会读不会写中文，只会说。

看到儿子的背影消失在机场，我很有些伤感，我一直希望儿子能回中国住一段时间，最好能够到那里发展发展，如果找个中国女孩就更好了，但成年后的他等到有机会选择时，却去了亚洲其他国家生活和工作，并不想回到中国。这对我来讲，是无法言说的难堪与伤痛，我在想，会不会儿子从我逼他坐到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时，就产生了某种逆反心理，不愿意回到一个最高执政者整天把自己摆上头条新闻，弄得好像一个“坏人”似的国家呢？

杨恒均 2015年4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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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恒均 2015-08-23 08:47: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