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旭澜 太平杂说 内讧增烈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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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个人,大大地激化韦昌辉和杨秀清的矛盾,从而加剧内讧的惨酷。
  他并不是位高权重的人物,许多史书也没有给予应有的注意。此人叫张子朋。
  他是广西泗城府凌云县人。“身材高大,广额掀鼻,两颧掀起,凹腮巨口,无髭,眇一日”。这副相貌,很容易让人想象出他的性格、素质、心理特征。大凡生理特异的人,往往也有与常人不同的心理、性格和遭遇。他最初是韦昌辉统下的健儿,护送太平军文书。1852年封御林侍卫,次年三月升任侍卫,四月升右八指挥,五月调北殿右二承宣,与指挥同级。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调动,不但说明他与韦昌辉的性格投合、关系密切,而且对后来太平军最高层内讧有重大关系。1853年12月打三叉河有功,封恩赏丞相。1854年4月,随韦昌辉之弟韦志俊(1859年降清)去打湖北,三四个月里,极尽凶横、屠杀之能事,以至“湖北人民闻张瞎子名,无不股栗”。这是他充分表现其品性,尽情发泄其复杂情绪的时节。这情绪,是对太平军水营官兵及其头领唐正财的。要给他们看看:老子就是横,就是狠,就是强硬。这情绪也是给杨秀清看的。表示了对杨杖责他的不满。对杨不杀和赏识的回答。这情绪也是要为韦昌辉争一口气:咱北王府上下就是行,就是不可小看。
  原来,正是在打湖北之前,韦昌辉命夸张子朋乘船西征。张到水营要船。他本就十分横蛮,有了韦昌辉命令,更是日中无人。不营三七二十一,要些什么船就什么船,要谁的船就谁的船。水营的船及船工,都是被太平军所劫掳的。其头领唐正财,也是湖南以船装货赴下游贸易,连人带船在岳州被掳。受杨秀清威胁利诱而参加太平军,此时已是殿左五指挥,提督水营事务。水营上下,和广西来的太平军“老兄弟”,情况多有不同,也还不适应太平军的观念与条规。唐正财此时的级别,与张子朋也相同。张的霸道,不把“新兄弟”放在眼里,令人受不了。于是发生争执。张哪客人与他争执评理,一边封船一边连连打了好几个人,而且满口霸王骂。水营上下十分激愤,公开说要开船向清政府投诚,有曲说各自开船散伙,一时没有达成一致,但张子朋是吃瘪了。
  此事马上被杨秀清知道。他赶快派遣亲信,到唐正财住所,明确表态是张子朋大错误,水营并无不是,好话安慰了一通,答应给唐升官,赏了许多金帛,要严办张子朋,叫唐去劝说水营部下不要降清或散伙。同时,他马上亲往北王府,将张子朋打一千大板,又追究领导责任,打韦昌辉数百大板,打得站不起来。随即将此事通知水营,大大有利于说服工作。又赏又罚,水营才被从叛变边缘拉住。这是被称为“水营激变”的经过。
  对于这种严重的突发事件,杨秀清处理得干净利落,非常沉着老练。因此,水营叛变这种极其严重的事件,才在即将爆发之际平息下来。不但保住了水营,而且对稳定太平军全局有重大意义。但杨有一件事处置得太过头了。这就是打韦昌辉数百大板。本来,严惩张子朋就是了。要用张子朋的头,来平水营之愤,也是可以的,在太平军中并不算特别严厉。倘若放韦昌辉一马,尽可不追究领导责任;即使追究领导责任,也不必用打大板这种带侮辱性质的极端方式。毕竟韦是第三号人物,是他的副手。可他不菅,也许是盛怒之下欠考虑,也许就是有意借这难得的机会把韦的威信、面子打得粉碎。洪秀全他都敢用“天父附身”的方式来打大板,你韦昌辉正要找个机会打一打呢!可是这一打,将薄薄的一层纸捅破了,种下十分严重后果。
  韦昌辉平日,在洪、杨面前都十分驯顺,两头讨好,双面抹壁,如同奴才。杨就是不喜欢他这种作为,要他乖乖一边倒,但又找不到碴子。韦之兄与杨妾之父争房宅,杨将韦兄交韦惩办。这做法本就欺人太甚,实际上是以压迫、凌辱韦来要树自己绝对权威。然而韦却牙齿打落和血吞,加倍奉承,将其兄五马分尸。还说非如此不足以警众。其实,韦内心一定非常愤恨,但他就要一脸正经。“水营激变”这一打,就是更严峻的考验了。部下都忍不住了,说以后还有什么面子。怎么做领导人?很多旁人也觉太过分了。可是韦却将这个为他鸣不平的部下杀了,“以谢秀清”。本来,挨打后如有不平、委屈的样子,别人会觉可理解;不声不响地受了,也还勉强说得过去。偏偏要这么出人意外,人们就有看法。天宫又副丞相曾钊扬公开向人说,韦阴险恶毒而且极其残忍,现在挨打而不生气、埋怨,“其心叵测”。杨秀清的堂弟杨辅清也说,怨恨日深,将会有非常事变。表演得太过分,明眼人一下子看出来了。比之下棋,如果说杨打韦是过于用强的错误,韦如此应付,实在是超级昏着。权术家杨秀清不会看不出。即使优势意识太强,在知道别人的看法时,也就心里有数。
  两人都铭刻在心里了。在杨秀清。就“加意防范”,削减韦在朝内的事权,又派他到外地作战。对道破玄机、将矛盾挑明的曾钊扬,也找借口给他一个“不杀为奴”的惩办,让他闭上乌鸦嘴。对张子朋这种人,杨觉得有用,最好收归为自己的亲信,打一千大板就是格外从宽发落。随后派张去湖北,又派去田家镇、湖口,进一步笼络。在韦昌辉,就只有将新仇旧恨埋在心里,等待时机一起算总账。或者说,躺下装死,等有机会来个加倍算清。在绝对弱势的情况下取此对策,是他聪明之处。1856年4月,杨秀清又以“天父下凡”名义,找个很可笑的借口,再一次打韦昌辉四十大板,实际上是逼韦摊牌。看看韦被打之后也不能、不敢怎么样。于是,被自己权势弄得自我迷信的杨秀清,真的麻痹大意得忘乎所以了,给韦昌辉等得到了机会。
  洪秀全利用韦昌辉,让韦出面主持了一场惨酷的大屠杀。但韦昌辉最后并没有赢,他被利用过了也就被杀掉,而且顶着“北奸”的罪名永远不得翻身,杨秀清却在三年后就恢复名誉了。
  如果没有张子朋,韦昌辉在内讧中不会那么疯狂,后来杨秀清也未必恢复名誉。这是物极必反之道。而张子朋自己,火上浇油,痛痛快快地大杀一通之后,也就被洪秀全消灭。
  于是张子朋也就成了内讧增烈剂。他的外表、心理、水营激变、让湖北人民闻之“股栗”,到无意中成为内讧增烈剂,再到自身在内讧中毁灭,在太平军相当一部分“老兄弟”中是很有代表性的象征。
  故而,我放着许多地位、影响远在他之上的人物不写,用这篇短文来写这个不大不小的骨干。
 


潘旭澜 2011-12-18 22: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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