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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网读书频道“文学青年”第十期:田耳专号 田耳创作谈:《我学会了写长篇》 文/田耳 遵嘱就《天体悬浮》写一点创作谈,我第一反应是小学时必写的一道命题作文《我学会了做一件事》(或者《我学会了……》),当年为了题目硬憋着打几块藕煤找体验,现在自然而然有了写的内容。 其实我一起笔写小说,就是长篇,当时还没有篇幅概念,以为字数够多就行。九九年我找到一份工作,看守斗鸡养殖场,喂鸡、保洁、驯鸡……工作清闲,二十出头的年纪每天都很长,除了养鸡不再找些事做,仿佛看不到日落,由此写起了小说--写一场暗恋,三十万字下来,男主角女一号之间还没搭上一句话。写完存进当时通用的软盘,又淘了台旧针式打印机,打出来装订成一册。后来软盘坏了,册子找不见,自己第一个作品,渣都没剩下。 在印象中,第一个作品肯定是臭不可闻,这好比入门训练,此后写短篇中篇忽然顺遂起来,像是摸着什么法门。那年写的第三个小说是短篇《衣钵》。又过几年,随着《衣钵》在《收获》杂志发表,此前多年积压的稿子都没浪费,接二连三换成了微薄的稿酬,我得以理直气壮地跟朋友们说,我靠写字吃饭。 中短篇相对较容易把握,虽然起伏不定,但随着经验的积累,将一个东西写到够发表还是不成问题。这些年里,也一直想写长篇,但是很难写完一部作品,总是写到一定时候就断掉了,难以为继。写作十来年里,憋死在电脑中的长篇开头有好几个。最惨痛是零四年,写一个长篇有十五六万字,相对较为顺遂,眼看能整完全篇,突然电脑坏了,送修以后格式化了,回家找找,贮存的软盘又打不开了……之后好一阵回不过神来,其状态有如失恋,总是有点不甘心,却又真的无力挽回。写《天体悬浮》之前,也写出两个长篇。非典时期我从北京回家,担心自己染病传了家人,就找熟人的空房间自行隔离半月,闷在房子里一天能写万把字,这半月就写出一个小长篇。还有就是零八年和东莞签约,把一个短篇强行拉长。大概有五六年时间,稿费是我惟一收入,写完的东西总要拿出去换钱。若不是合同在身,这个长篇也早憋死在电脑里了。 说白了,虽然这两个长篇都得以发表、出版,我心里知道,我还不会写长篇。但我渴望写好长篇,长篇对写作者的诱惑,就是世界尽头对旅人的诱惑。虽然文体长短都自有内在规定,自有难度,但长篇相对于中短篇,肯定更难,所以,你数得出一堆漂亮的中短篇,但好的长篇,永远寥若晨星。篇幅长一块,对文字、结构、节奏,以及对写作状态的要求都大不一样。要知道,写作者往往敏感,易于自我怀疑和否定。我感觉,长篇的写作最大的困难在于:在这漫长的过程中你怎么克服对自我的怀疑,怎么认定自己必将走到终点? 我在这过程中一次次止步,电脑文档里,“长篇”这一文件,贮满了半途而夭的明证。 佛说烦恼就是智慧,那么,困难何尝不是诱惑?一个人如果只对注定成功的事情感兴趣,那他不应该投入写作。 《天体悬浮》原本是个中篇,最初定名《左道封闭》。零四年我处于游手好闲到处漂荡的状态,哪个朋友愿意接收我就过去打住几天。有个亲戚在派出所当所长,他知道我能写,邀我去住一阵,最好能写些好人好事。我窃喜他不看小说,不知道我什么路数,才会有这份热情。一呆两个多月,看到的无非是琐屑之事,大案轮不到他们办,小事还有居委会,但我意外地得知辅警这个群类的存在。那两月,与我来往大都是辅警,他们充满活力,他们无处不在,得了正编的警察,反倒得来一份悠闲,乐得颐指气使。我想就辅警写些什么。零七年忽然想到,两个能力相当的辅警竞争派出所惟一的转正名额,岂不有戏?动手一写,总觉得格局太小,争来争去就这么点破事,兴致索然,又扔电脑里了。 前年年初女友忽然怀孕,问我怎么办,我想我也应该结婚了,但银行卡上没钱。恰这时,一位作家老兄打来电话,说要找个帮手一起编剧,问我感不感兴趣。此前倒也有朋友相邀,自感不是那块料,都回绝了。这次,我毫不犹豫地答应,先向那老兄致谢,说你这是雪中送炭。 真的编起来,还是令我始料未及,与写小说相比,编剧是全新的体验,是集体创作。几个人坐一堆你一言我一语地碰撞,一天编一集,下一集主要内容是什么,人物将走向何方,全不必管,只要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即可。 那次编剧,一两月下来,挣到一笔钱,再找朋友拼凑拼凑,竟然把婚结了。趁着新婚的喜悦,有一天忽然想,我能不能用编剧的法子写小说?于是捡起当年《左道封闭》的四万余字,展开了重写。以前写小说总要想好开头结尾,心里有几分把握才下手,但此时忽然意识到,想好开头结尾可能只是中短篇的作法,一到写长篇,开头结尾一确定,整个写作过程必将封闭,气息嬴弱。于是我扔掉原有的结尾,不再冲着一个编制写两个人的命运。先把人物性情展现出来,立起来,他俩走向不必确定,而我只须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顺这路数写下几万字,虽然不知道结尾何在,忽然发现笔下两个人物,有了一种命运感,他们既被我塑造,也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我写到十来万字,就相信这东西一定能成。这对于我是全新的写作体验,每写一个章节,就停下来考量,如若不行,就退回重写。冥冥中,总有一条路是畅通的,我多试几次,总能摸着这条路径。至此,写作成为漫长的享受,我化成作品里某个人物,他的一天正是我的一天,他的明天正待与我共同经历。这期间我女儿出生,岳母为照顾我写作,专门停下手头事情帮我带孩子。当我写完这个长篇,女儿已经下地走路。 所以我得感谢那位老兄邀我编剧,帮我赚钱结婚还不算,无意中打通我写长篇的思维。现在回想整个过程,有如走进当年沉溺不已的武侠小说里,如我这般弩钝之人,却常有奇遇。当然,这般好事,我也不能贪多,守株待兔了都。 现在小说已经发表,出版稿尚在改动。最大的感受,其实一如标题:我学会了写长篇。既不夸张也不故作谦虚,这是最真实的心境。幸有《收获》发表,我相信自己这一论断不是瞎吹。会写之前,看的确实不少,有些书的封底或者腰带上写满溢美之辞,简直要把每一部长篇都夸成横空出世,往里一看,又常常大失所望。线索紊乱、气脉不通的状况所在皆是,很多细部,作者显然没将自己说服,就掏出来示人。我想,有些作者可能还来不及考虑,我会不会写小说,我会不会写长篇,就将自己变成了一条生产线。 我也相信,写作有诸多路径,会与不会只能就事论事。《天体悬浮》结构相对简单,内在路径一目了然,从中得来的经验不能完全带入下一部,下一部我又得摸索只属于它自身的建构法则。捱了十来年,终于找到“会写”的感觉,毕竟鼓舞了我。我期待投入下一部长篇的写作,进入下一段旅程。 本作品由田耳授权《文学青年》发表,转来请注明出处
凤凰读书 2015-08-23 08:4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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