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504(2003)01-0010-13
哲学从其“曾经是”的历史形态而言,表现为对形而上学的“真实”的寻求、确立以及通过普适化的推论形成了具有“科学之科学”(the mother of sciences)的霸权话语体系,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曾经是”哲学就是形而上学,哲学的诸种理论与学理式的追问都是为了构建形而上学层面上的“真实”。
哲学之所以要确立某种“真实”,根源在于人本身需要通过对某种“真实”的构建、把握以表达对人自身本性的认识。人总是通过可以在特定历史条件下所能达到的对“真实”理解的某种理论反思形式,以表明在特定阶段中人的本性“生成”的水平和层级。从人的自身本性规定加以分析,人总是要超越对“真实”理解的经验层面、实证层面以及相对层面而趋向于对“真实”的绝对把握,尽管这种对“真实”的绝对把握是不可能达成的。据此就可以知晓哲学总是以不同的表现方式以确立某种“真实”的内在根据了。
哲学对“真实”追求的致思取向从历史的现实性来说,必然体现在形而上学的“真实”的规定之中。哲学“Philosophia”的核心内涵是智慧“Sophia”。对希腊先哲们来说,所谓智慧“Sophia”较之现代的“Wisdom”要宽泛得多。“Sophia”意义的“智慧”不是某种“思”,而是一种“沉思”、“静思”。这里似乎意欲着要通达“真实”,必须借助于“沉思”方能实现。“沉思”是“纯化”,是“摆脱”,只有“摆脱”外观上的实物所限,才能“纯化”成“思”进入到“真实”(reality),因此“沉思”不是把握“真理”,而是把握“真实”。这一基础性的理论趋向昭示形而上学“真实”赖以产生的必然性根基。
柏拉图哲学对构建“真实”的形而上学起到了“奠基”性作用,“纵观整个哲学史,柏拉图的思想以有所变化的形态始终起着决定性作用,形而上学就是柏拉图主义”。在柏拉图那里,真实的东西只能是“理念”(eidos),“eidos”是不动的绝对,哲学与形而上学都执迷于这种永恒的绝对。“eidos”就是“真实”,“真实”就是对现象的超越或排斥。形而上学“metaphysics”的“meta”形上意味就是摆脱经验的流变的现象,进而达到“纯化”的“真实”。从柏拉图的哲学中至少可以看到哲学目的是确立“真实”(形而上学的世界),哲学对象是现象界背后的“理念”(形而上学的概念),哲学方法是“辩证法”(形而上学的方法),哲学范本是“境界”(形而上学的追求)。我认为,形而上学的“真实”在其产生的最开端就已确立了它的理论基调和致思取向。这一主旨一直到黑格尔哲学都没有发生实质性的改变。
概括起来说,形而上学的“真实”规定从方向上限定了形而上学的基本性质。也可以说,形而上学的性质可以从其对“真实”的内在规定中得到较为充分的理解。形而上学的“真实”实质上是“理念”(实在)。“理念”不仅仅是“概念”,而且也是“实在”。“理念”其深层产生的根源在于人的理性能力所引发的“沉思”。只有“沉思”才能进达“理念”。“理念”兼有概念与实在的双重规定。因此从哲学的双重化分析方法看“真实”的“理念”是概念组成的逻辑体系,是有别于现象界的另一实在界。显然形而上学的“真实”是沉思之后“分离”的结果,“理念”是通过沉思才能洞悉的实在的“真实”。形而上学的“真实”既然是概念式的实在的“真实”,它一定是具有超验的特征。经验的现象流动不居,无“真实”可言,或者说经验的“真”只是某种状况,而不是某种实在。几乎所有的形而上学的体系都突出了形而上学“真实”的超验性质,强调形而上学的“真实”作为“绝对”“永恒”的实在,绝不是经验所能触及的。基于这种“真实”之上的超验世界本身又是对经验世界的“纯化”,而“真实”的形而上学的世界则是现象性世界所寻求的“理念范本”。“超验”的世界的真实性质是形而上学所要企达的根本目的。形而上学的“真实”是永恒的“不在场”,而之所以称为永恒的“不在场”其根本在于这种“真实”总是受着不在场的“绝对”性来制约,限定显现的“在场”。“真实”是不能容忍当下的“在场”的,显现只能是一个“过渡”,“生成”却无法提升到“永恒”或绝对。形而上学的“真实”将在场与不在场的联结借助于“逻辑”的永恒联系起来。哲学意义上的“真实”是设定的,前定的“在场”,因此也是永恒的“在场”或“不在场”。形而上学的“真实”内含着似乎亘古不变、一如既往的人类最初发展状态的理论自信。人所生活的世界是二重化的世界,形而上学的“真实”乃是人所追求的、赖以提升的真正的世界;形而上学的“真实”世界决定着人的现实生存的经验现象领域;作为概念式的形而上学的“真实”世界与现实人的经验世界相比虽具有导向意义的本源性,却又无法达到两个世界的沟通;虽然其后黑格尔试图用“历史理性”来实现人的两个世界的联结,但也未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可以说,形而上学的“真实”是基于logos主义之上,以知识论二元分离的认知模式为框架,以绝对理性假设为前提的理论追求或理论操守。
形而上学的“真实”乃是形而上学本质所在,同时也是人最初借助于哲学反思方式对人本性理解的某种理论样式。从实质上而言,形而上学的“真实”力求表达人对“真实”的理解,以对象化的表现方式将人所理解的“真实”呈现出来,建构起来,并且确认为“永恒”。而一旦形而上学的“真实”形成某种超验的,永恒的,至上的理论体系后,形而上学的“真实”的非现实性特征就会在其展现的过程中,表现为与人的矛盾对立性质。只有在这样的内在基础上,才能理解在历史的发展中形而上学的“真实”所面临的困境,才能理解海德格尔所言的形而上学可以完成于现代科技成果之中的昭示的意义,才能理解形而上学的“真实”在“形而下”的冲击下为何不堪一击。形而上学的“真实”从根本上来说是概念式的,逻辑性的“真实”,而人不是仅为“概念性”,“逻辑性”的存在。
然而否弃形而上学的“真实”不是为了消解“真实”。“真实”一旦成为某种之学,就形成了哲学“曾经是”的路程,但“曾经是”的哲学并非是包纳了哲学的所有的规定,这是因为人的本性总是在超越的过程中展开的。透过形而上学的“真实”的历史把握是否可以确认在质疑形而上学的“真实”之后还应存在着更为本真、更为根源的某种“真实”,我把它称之为形而上的“真实”。
从哲学与人的内在一体性联系看,形而上或许是人的本性。海德格尔曾说,形而上学是人的天性,人在历史发展各个阶段中都需要“真实”,依据人对自身的理解确立“真实”,进而赋予自身的活动以统一的根据。这是因为人的本性具有双重性,人的这种双重性的本质,是理解人的活动及其人的本性的最基本的前提,也是把握形而上“真实”的方法论基础。人的本性的双重化使得人对自身本性的表达也具有了双重化的性质。人的双重本性表明人一方面要附依于自然,将其归属于自然存在的对象,这就表现为以对象性的表达方式显现出人本性的“真实”;同时另一方面人又要超越于自然,使自然按照人的发展要求加以“改造”,这就表现为人总要在否定现存的过程中提出“理想”以形成自身所追求的“真实”。从前者来看,当人尚未认识到人的这一统一双重关系活动的现实前提时,人总是在自我意识的反思中将人与自然关系的对象化特征凝固化、固定化,这就形成了历史上的“形而上学”。形而上学的“真实”从开端来说,是对人的本性自我表达的特定方式,而在其后的过程中则成为阻碍对人的本性深化理解的因素,这就遮蔽了对人的本性的历史和现实的具体把握。从后者来看,人自身的超越性表明人总是要有所憧憬,有所追求,有所建构。而这种超越性的“追求”恰好是人所要实现的“真实”,人的创造性活动的基础就是要否弃事实性的“真实”而达到理想性的“真实”。以往的形而上学的“真实”关心的是事实性的“真实”,而人的形而上“真实”则是理想性的“真实”。由此可以从理路上明确划分了形而上学的“真实”与形而上的“真实”的界限。这就是形而上学的“真实”是对人的形而上“真实”的某种历史性表达的方式,是对人的“真实”,“曾经是”的过去式表达。而人的形而上的“真实”表达乃是哲学本性规定的要求。形而上的“真实”或说在某一片断上体现为形而上学的“真实”,但却总是要超越于形而上学的“真实”。因此,我们可能会回避形而上学纠缠,却无法摆脱“形而上”的渴求。
形而上的“真实”是对人的本性的内在规定,这表明这一“真实”促使人必须“思考着未来”,必须将自己投放到“未来的生活”之中。形而上的“真实”是促发人不断升华的“真实”,是导引人面对理想的“真实”,是侧重可能性展开的“真实”。与所有的形而上学“真实”不同,这种“真实”是诗意的、超验的、浪漫的,因而更多的表现为“自由”。
形而上的“真实”乃为人的“真实”表达。人的“真实”可以通过不同的表现方式或不同的历史阶段加以表达,但对人的“真实”又无法得出恒定的、一劳永逸的规定。人的“真实”是历史生成的“真实”,对“真实”理解的结果永远是变化的,是“事过境迁”的。形而上学的“真实”其困境在于将某种阶段性的“真实”表达普泛化。事实上,人不断地创造属于自己、表达自身本性的“真实”,同时又不断地亲自消除曾经引以自慰地表现人某一规定性的“真实”。形而上的“真实”乃是辩证统一的“真实”。人总是借助于实践的否定性统一关系构建形而上的“真实”。所谓“真实”不是体现在人与自然的原初的直接统一性之中,而是在相互否定性的转化中不断实现这种统一性。对于人来说,原来“真实”的东西在历史的进程中就会变成“虚幻”的。人总是以“颠倒”的方式去设立“真实”,人无法对“真实”给予终极意义上的诠释,又总是需要通过确立“真实”给人自身活动提供意义。形而上的“真实”乃是超越性的“真实”。这一超越性质如马克思所说,是在对象化关系中人对自我的确认,是自然向人的生成。这种“真实”强调了自身的本性,指出了人化世界的价值。不仅仅生活在现实世界中,而且能从“现实”中分离出“将要实现的现实”,并把它作为“真实”的东西加以辩护。从超越性的角度考察,形而上的“真实”不是被动地与“对象”相符合,而是强调“真实”应是主动地“构建”、“创造”出来的。可以说,形而上的“真实”根植于人的双重化本性。只有从这个意义上说,形而上追求乃是人的自身本性。
综上,形而上学的“真实”只是哲学的“曾经是”的表达,同样也是对人的本性“曾经是”的表达。对人的“曾经是”表达在昨天看是“是”,在今天看就是“非”。因此对形而上学的“真实”的当代质疑是无可厚非之事,但“曾经是”的不是不应成为否定“应是”或“将来是”的根据。形而上的“真实”既突出了人的本性的形上性质,又规范了哲学反思方式的独特性质,构成了重新理解形而上命运及发展路向的理论尺度。
收稿日期:2002-10-15
求是学刊哈尔滨10~22B1哲学原理陆杰荣20032003辽宁大学哲学系教授 作者:求是学刊哈尔滨10~22B1哲学原理陆杰荣20032003
网载 2013-09-10 20:4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