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究竟是什么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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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究竟是什么来意,直到离开时,都没有说。寒冷与困倦,让顾炎武蹙紧了眉头,连连咳嗽。他不愿听张云翼如此聒噪不休,很想下逐客令,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顾炎武心里十分郁闷,更对这种卑鄙下流的行径感到愤慨。事后,他忍不住给张云翼写了一封信,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张云翼充任特务和鹰犬,干预人身自由的丑恶面目。

张云翼被顾炎武骂了一通,却丝毫也不生气。他在复信中说,他始终是顾炎武的朋友。

种种迹象告诉顾炎武,有人在监视着自己的行踪。看来,华阴也快要待不下去了。

北游以后经磨历劫,在漫长的游历中,顾炎武始终坚忍前行,从来没有想过退缩半步,作为他精神支柱的,是崇高的理想和远大的抱负。如果说,最初是为了报仇雪恨,抗清复明,后来,在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过程中,在穷尽天地之灵气、探寻古今之流变的索求中,却渐渐衍变成为一种深刻的文化意义。

顾炎武信奉的是文化,坚守的是文化,推行的是文化。这种文化,早已超越了家仇国恨带来的人生遗恨,超越了他所生活的某个朝代,甚至超越了学者自身。与此同时,这种文化也以一种不可抵御的力量征服了清王朝。不是吗,连不可一世的康熙皇帝也甘愿臣拜于汉文化的脚下!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欣慰的吗?

悠悠岁月中,他已经探寻到了自己想要探寻的东西,夫复何求?何况,嗣母临终前含着眼泪的叮嘱,他永远铭刻在心,始终不会忘记。要不要为清廷做事,无须任何回答……

顾炎武先生的晚年,以行动诠释了“文化人格”这个概念,使之变得分外有意义。

他将人生的跋涉与文化的跋涉,融会在了一起,怎么也无法分割。生命的历程,恰恰是一种文化的历程。生命给文化以动力,文化又给生命以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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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文化资源无比丰沛。从先秦诸子、汉唐气象,到宋明风的五千年的文脉涵养出泱泱中华。天开万象、鬼斧神工、厚德载物、多元一体的中华民族创造的文化,永远是那么争奇斗艳、万紫千红,令入自不暇给。诚如梁漱溟先生所说:“历史上与中国文化若后若先之古代文化、如埃及、巴比伦、印度、波斯、希腊等,或已夭折,或已转易,或失其独立自主之民族生命。惟中国能以其自创之文化永其独立之民族生命,至于今日岿然独存。"

个体生命的终极归属是什么?究竟是崇高的文化价值,还是效忠于某一个王朝或某一个权贵?这是十分沉重的题目。顾炎武认为,生死与成仁,并不能等量齐观。有人“杀身以成仁”,也有人“死之不足以成我仁”,还有人则是“不杀身而成仁”。所以,绝不能不加选择地“蹈仁而死”。那仅仅是“全其小节”的行为,并非“通人”的作为。他非常明白,留得有用之身,始终不渝地坚守节操,丝毫也不比轻易草率地“蹈仁而死”更容易做到。

文化价值比什么都重要。

为了证明这一点,顾炎武提出了一个非常极端的做法,不做官,甚至不读书--当然指的是为科举之试所读的书。中国历来有读书做官的传统,一旦读书,就不能不想到做官,一旦做了官,就不能不改变自己的政治立场,所以他宁愿做“商贾百工技艺食力之流”。他认为,忠孝、节、义并不是死板的道德信念,任何时候,即使是身心分裂的情况下,也要强调一种心的坚守,文化的坚守。

只要有机会,他就奉劝清朝统治者,要为遗民们提供比较好的生存处境。让一批遗民存在于政权之外,这是国家清明政治的一种象征。他举例说,东汉时期的袁绍,接纳名士来撑自己的门面,强迫经学家郑玄到他的营中去,但郑玄最后死在了那儿。所以,曹操在讨伐袁绍的时候,有一条罪状就是袁绍把郑玄给逼死了。千万不要逼人太甚,既然人家愿意当遗民,就让他当遗民嘛。让一批遗民存在于政权之外,表示国家的清明政治,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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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方面,他也劝导明朝的遗民以及遗民的后代,必须坚守自己

道民的立场。

在漫长的跋涉中,顾炎武忧愤而犀利的目光越过了天崩地裂、动荡纷争的当今。他在苍茫的历史时空中苦苦追寻,追寻“不可绝于天地间”的一线历史之脉、文化之脉。这种卓尔不群的追寻,让顾炎武的晚年孤峭、悲凉、沉重,却也让他的生命意义显现出凝重、高洁、永恒的光彩,足可以“垂示后来者”。

任何一个伟大的灵魂,只有经历烈火的煎熬和痛苦的考验,才能获得重生,并且在重生中升华。

顾炎武的一生证实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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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等等过程中,由于获取白银的难易程度有差异,白银对于官密、商员、衣的利害关系也各不相同,所以是绝对不可采用简单划一的政策的。当初王安石发明了以钱代役的“免役法”,司马光马上起面抗诉。湖山西穷民宁服力役。明代实施白银政策,统一征银,强调了白银在财政中的重要地位,如果在东南沿海地区推行是可以的,如果在西北或山东的穷乡僻壤推行,不是重蹈了王安石不知权变的覆辙吗?白花花的银子,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神通广大。

顾类武对于西北地区征收白银赋役,始终耿于怀,直至临终,仍

然内心不安。

在社会经济生活的考察中,顾炎武清醒地意识到,追求财富,是人的一种天性,无法压抑。正因为每一个人都追求其合理的私人利益,社会经济发展才会有最直接的动力。

在《天下郡国利病书》中,顾炎武多次记载了吴中地区工商兴盛的景象。那里的许多老百姓不喜欢购置田产,而是热衷于经商。街上商铺林立,令人眼花缭乱。譬如洞庭东山,居住的人口很稠密,人们习惯于以经商为业。那些居住在太湖边的老百姓,虽然历来以耕田、捕鱼为主,但是空闲时也不忘记做一些小买卖,无论男女,都擅长织布、织席、采石、造器。甚至连退休了的宰相、学界领袖,也都放下身架,随波逐流,参与某些商业行为。比如说,嘉靖年间任首辅的松江人徐阶,就在家中开办纺织厂,招收了许多女工。

东南沿海的商人,也具有西欧商人那种明知航海危险也要冒死以往的精神。在顾炎武的笔下,“海滨之民,惟利是视,走死地如鹜,往往至岛外区脱之地曰台湾者,与红毛番为市……官府即知之而不能禁,禁之而不能绝。”

那些出海通番的商船,原本缺乏航海经验,难以战胜险风恶浪,在漫长的海路上,十条船中往往会损失两三条。后来,他们依据一本《航海经注》,可以预知海岛的方位,预测夜间应该行多少水路,估量水的深浅,某处海面的礁石必须提防,某些日子海上气候变幻无常,用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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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避免。往来船只便可以安然无恙,经商盈利自然不在话下,在顾炎武故乡昆山,元末明初出了一位富可敌国的沈万三,我是出海通番取得巨大成功的商人。他在周庄镇南湖边垦荒,躬耕劳作,有了立业的根本,随即又得到了苏州陆氏馈赠的巨资,领时如虎添翼。由于治财有方,又有出色的经济管理才能,沈万三在开群田宅的同时,把“东走沪渎,南通浙境”,水路交通发达的周庄镇,作为商品贸易和流通的基地,利用东江(急水港)西接京杭大运河、东北接鸿家港的便利、将江苏、浙江和安徽一带的丝绸、瓷器、粮食和手工艺品等运往海外,又将海外的珠宝、象牙、犀角、香料和药材运到中国,很快戏使自己成为“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的江南第一豪富。在明朝定都南京时,他甚至捐建了南京城墙的三分之一。他的富庶,竟然连明太祖朱元璋都感到眼红。后来,他利令智昏,试图拿出银子替朱元璋犒赏三军,冒犯了皇上,被发配充军云南,便成为必然。

昆山还有一位豪富顾阿瑛,既是继承家业、“走番”通商的生意人,也是典型的文化人,喜欢赋诗会文、宴饮赏曲。他轻财结客,家富而豪侠不羁。在阳澄湖畔修筑别墅区,邀集当时的许多文人前来举办派对--“玉山雅集”,为昆曲的前身昆山腔的萌发,做出过一份可贵的努力。也许他难以称得上“富可敌国”,然而从文化的层面看,他对于财富的理解比沈万三更胜一筹。

中国的对外政策长久是闭塞的。到了元代,朝廷开始推行“诸蕃列国,诚能来朝,朕将宠礼之,其往来互市,各从所欲”的宽松政策。这大大刺激了对外经济的发展。门户开放后,“海舟巨舰每至吴淞江、青龙江取道,直抵平江城(今苏州)东葑门湾泊”。苏州和昆山等地,很快出现了“外夷珍货棋置,户满万宝”的情景。

明初,朝廷实施海禁,出海通番的商舟有所寥落。但明代中叶以后,随着资本主义的萌发,海外经商又逐渐形成规模。““输中华之产,驰异域之邦,易其方物,利可十倍。”

与海外贸易相配套的,还有手工业的迅速发展和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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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刚刚建立政权,就在太仓黄渡镇(今属上海嘉定区)设立了市舶司--这相当于现在的海关,后来又在浙江、广东、福建相继设立了市舶司。在《天下郡国利病书》中,顾炎武记载了明末沿海居民和西洋商人贸易往来的情况。他丝毫也不隐瞒开放海禁的主张,明确指出,海上贸易和沿海百姓的生计是息息相关的;对于因为海禁而造成的危害。他也做出了深刻的揭示。

他很清楚地告诉人们这样的道理:

“国外的货物,很多是中国所需要的,洋人一定要卖,国人一定会买。因此,即使朝廷下了和日本绝交的命令,但还是保留了浙江、福建、广东三地的市舶司,以了解海外的情况,流通货物,征收税款。”正是因为清楚地认识明代中叶以来中国社会商品经济发展的大趋势,顾炎武提出了“为天子为百姓之心,必不如其自为”的自由经济思想。与他同时代的黄宗羲认为,早期的统治者,都是好的统治者,能够为了整个国家而压制自己的私利。顾炎武却不同意这样的观点。他说,统治者其实是更关心他们自身的利益,而不是人民的利益。他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那就是承认这个现实,利用每个人的私利观念,使“一人”(皇帝)的行为,能够公正到对所有人都有利。

那么,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顾炎武敦促统治者从当地人中选拔县令,而不是遵循“回避制”--根据原有的规则,官员不得在其家乡任职。顾炎武认为,不应该试图让官员疏远他所管辖的人民,而是应该采取相反的政策,只有这样才会产生更好的结果。

那么,究竟什么样的官员最能成就民众之“私”呢?当然是首推本乡本土人士,地方经济的好坏,直接关系到地方官员家族、亲友、乡邻的切身利益。他们牵制着官员的作为,这就避免来自外地的“流官”只对上司负责、不为老百姓利益着想的官僚主义。

有公而无私,只是后人的美言,并非先圣的至训。顾炎武认为,只有让人民“自为”,而不是让那些口称“为天子为百姓”的官员来“程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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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们如何作为,才能最大限度地激发人们勤劳致富的积极性,促进经济繁荣发展。

顾炎武完全放弃了循宋明理学“公”的老路去寻找理想国。他根本不在乎人性的私,也不担心天下人利益的冲突。相反,他认为应该承认“私”的现实存在,只要大家的私都能循既定的制度派上用场,不浪费,不压抑,天下就治平了。

从这些观点,我们完全可以看出,顾炎武绝对不是一个死捧着书本的呆子。他经过商、理过财、管过家,经历过很多磨难,尝过不少教训,对人性的局限性有着通透的理解。而且,他还颇具幽默感。这显然都是寻常的学者望尘莫及的。

他曾经举过一个治家的例子,宋代有一位姓张的老人,家里是九世同堂。宋高宗曾经问他,这么一大家子人,你是怎么做到和谐相处的?老人并不说话,一口气写了上百个“忍”字。他的含意是以隐忍求和谐。顾炎武却不以为然。他评价说,管理一个家庭,应当遵循一定的纲纪法度,才可以永久保持安定。假如儿媳妇与小姑子闹矛盾,奴仆放纵胡闹,而身为一家之长,却只是隐忍而已,这样做,九代同堂的大家庭,恐怕是连一天都过不太平的!

这样的治家观念,不仅仅领先于他生活的那个时代,到了今天,也能够给我们颇多的启迪。依此类推,管理行政机关或企业,不也是同样的道理吗?

明代官员张瀚所着的《松窗梦语》卷六,记载了他们家以机杼起家的过程:

殷庵祖家道中微,以酤酒为业。成化末年值水灾,时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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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为,不仅当代之君不得侵犯和剥夺人民的私有财产,即使是被前代之君所剥夺的私有财产,也要无条件地归还给老百姓。

他客观地评说了宋代史事,总结了宋朝灭亡的教训,认为宋朝之所以灭亡的原因很多,最初却是从对民间工商业者实行横征暴敛开始的。明王朝看起来是亡于崇祯,实际上是亡于万历。万历皇帝最大的弊政。就是实行了横征暴敛的税收政策。

二是整顿市场经济秩序,主张行政权力退出市场竞争。

顾炎武主张严厉打击与民争利的“官倒”,禁止官员及其亲属经商及利,促使行政权力从市场竞争中退出去。他主张食盐的自由贸易,力主撤销设置“盐吏”的“掩耳盗钟之政”。

他认为,商品的流通有其因“地利之便”的自然规律,不是国法所能禁止得了的;改变由国家垄断食盐贸易的局面,不仅仅有利于国计民生,而且有利于澄清吏治。要保证贸易的公平,使交易的双方都能“各得其所”,就必须制定一整套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法律。

三是主张无地域限制的自由贸易,包括开放海禁,允许民间商人出海开展对外贸易活动。

顾炎武主张的自由贸易,不仅指食盐,而且包括粮食、棉麻、茶叶及其他生活必需品,贸易不受任何地域的限制。

在《天下郡国利病书》中,顾炎武引证了傅元初《请开洋禁疏》等大量文献,说明闭关锁国是笨拙的,只有开放海禁,允许民间开展对外贸易,才能解决东南沿海人民的生计问题,以及沿海官员勾结“倭寇”“因缘为奸利”的问题。

不仅提出对策,他还身体力行。

不是吗,当顾炎武离开家乡,作为一个游子在北方颠沛流离时,为了生活,他曾经表现出非凡的经商才能。经商,既是他谋生度日的途径,也是筹集复兴经费的手段。经商的实践,为他编撰《日知录》《天下郡国利病书》积累了难得的经验。

清顺治八年(1651),来到淮安,与老友、抗清志士万寿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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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这时候的顾炎武,浪迹江湖,一身短装,正以卖布为生,已经完

全不是当年文人学士的潇洒模样了。

万寿祺看见他,感到很意外,不无感慨地说:"先生有管理天下的才能,如今隐没在市场之中,是不是在此初试牛刀呢?"

顾炎武知道他有所担忧,不以为然地笑着回答:“作为一个学者,能够做一点生意,对经济活动有亲身体验,肯定是有好处的。

万寿祺只能表示理解。

清康熙五年(1666),顾炎武利用清朝奖励垦荒的政策,来到山西代州、与友人李因笃、傅山等二十几个人一起,筹集资金,尝试以“殷份合作制”的形式,在雁门关之北、五台山之东开垦荒地。他们的艰苦创业获得了不小的成功,所获得的盈利,除了供应日常开支,还积蓄一部分钱,留作日后活动经费。

这,就是他参与经济活动的最典型的例子。

参与经济活动,赚钱只是浅层次的目标,更重要的是他坚信了自己的“经世致用”。任何完美的理论,一旦束之高阁,又有何益?为当今所用,为后世所重,才值得骄傲。

在中国,民本思想由来已久,传承不绝。最基本的含意就是国以民为本,君以民为本,政以民为本。顾炎武把民本思想发挥到极致,提出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口号。面对当时的社会现实,他认为当务之急在于探索“国家治乱之源,生民根本之计”。

如何发展商品经济,有技术层面的问题,更有许多观念上的问题亟待解决。

明代末年,中国社会商品经济的发展,尚处于资本原始积累的阶段。毋庸讳言,商品经济的发展,一开始就具有两重性,对此,顾炎武有深刻的认识。他的《天下郡国利病书》引《歙县风土论》,将明朝嘉靖前后看作两个不同的历史阶段,记叙了商品经济的日益发展所带来的社会风气的变化。

从明代初年到弘治年间,整个社会非常有秩序,呈现出田园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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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肇城志》中,顾炎武引用了王士性《广志绎》卷四的有关论还指出:

游观虽非朴俗,然西湖业已为游地,则细民所藉为利,日不止千金。有司时禁之,固以易俗,但渔者、舟者、戏者市者、酤者,咸失其本业,反不便于此辈也。

在顾炎武看来,杭州旅游业的发展,对经济的繁荣和市民生计问题的解决具有重要作用。从事与旅游相关的商业活动,是杭州市民的“本业”。可是官府却以整顿风俗为名来破坏市民的生计,这样做,必然阳碍商品经济的发展。

顾炎武认为,经济的发展必须以尊重自然规律、维护自然界的生态平衡为前提。黄河流域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并不是由于自然界的专迁,而是由于许多人为的因素所造成的:

河政之坏也,起于并水之民贪水退之利,而占佃河旁汗泽之地,不才之吏因而籍之于官,然后水无所容,而横决为害。

他以五代、宋、金三史的史料记载说明,山东梁山水泊本有方圆八百里的水面,到了明末清初,却只剩下方圆十里的面积了。缩小得这么快,可以想见黄河流域自然生态破坏的严重性,然而这种破坏恰恰都是人与水争地所造成的。

南宋时期的昆山人、曾任礼部尚书的卫泾,对于长江下游的自然灾害,也持有相同的观点。卫泾认为,水患的实质,是人类经济社会活动侵占了行水通道。南宋初年,东南豪强围湖造田,“三十年间,昔之曰江、曰湖、曰草荡者,今皆田也。……围田之害深矣。……围田一修,修筑塍岸,水所由出入之路,顿时隔绝,稍觉早干,则占据上游,独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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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热之利,民田无从取水。水溢、则服流爽决,复以民田为壑”这些违反自然规律的举动,在毫无节制的私心作用下,造成很多灾害。水惠,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人患”。

顾炎武在《日知录·治地》中也说:

古先王之治地也,无弃地亮无不进地,田间之涂九轨。有杀道矣。遣山泽之分,秋水多得有所休息,有余水矣。是以功易立而难坏,年计不足,而世计有余。后之人,一以急边之心为之。商鞅决裂阡陌,而中原之骚荡然。宋政和以后。围湖占江,而东南之水利亦塞。于是十年之中,荒恒六七,而较其所得,反不及前人……

对于土地,古人大多取综合利用的观点,将山林水体作为一个整体性的自然保护骨架,在适宜于生产的土地上进行垦殖,使土地不致荒芜,地尽其用。在用地的比例上,也要根据地区的不同加以认真对待,该休息的,让它休息。粮食的生产,千万不能“以急迫之心为之”,只盯着几片耕地不放松。保持耕地的总量固然十分重要,更为重要的,是要从一个整体的角度来综合安排山林、草灌、耕地、城邑、水体,使系统整体达成功能上的协调。

要有长远的眼光,不可因一时之小利而忘万年之大计。这,正是为了保护自然生态,探寻可持续发展的途径。

发展商品经济,当然不能不言财言利。顾炎武在《日知录》卷十二中说:“古之人君,未尝讳言财也。……民得其利,则财源通而有益于官;官专其利,则财源塞而必损于民。”

他认为,关键不在于是否言财言利,而在于利民还是损民,在于“民得其利”还是“官专其利”。他说,自万历中期以来,由于“为人上者”只图求利,以致造成了“民生愈贫,国计亦愈窘”的局面。由此,他主张实行“藏富于民”的政策,地方的富裕也就是国家的富裕,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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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与地方争利。希望能逐渐转变庶民困窘的境遇,到达“五年而小康,十年而大富”。

与许多学者不同,顾炎武把人之有私,看作一种完全合乎情理的现象,并且认为“用天下之私,以成一人之公而天下治”。

顾炎武认为,照顾家庭,关心子女,是人之常情。人不可能没有一点私心,往往是事关切身利害了,就会努力去做。因此,政府与其包办百姓的事情,还不如充分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作用,让他们为争取自己的权益、满足自己的愿望、实现自我的价值而尽力拼搏。这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政府所要做的,就是聚集这股力量,引导这股力量,将国家的利益和百姓的利益结合起来,这样,在民众追求自身利益的同时,也维护了国家利益。这,在历史中已经得到无数次的证明。因此,追求个人的权益,只要得到合理的引导,也可成为推动社会前进的动力。他说:

故天下之私,天子之公也。

人类有生之初,都是自私的。他们不会考虑和谋求共同体的公共利益,这种对自身利益的追求,也是自然的。超出了一己的利害,而以天下的利害为利害,这种行为,只有个别伟大的君王才能做到。尧、舜、禹他们都曾为此而进行了艰难的选择。顾炎武设定了天子的“无私”与大众的“有私”之间的统一。也许,实现这种设想的关键,还在于天子与他的子民们建立互相信赖的关系。

顾炎武不相信官员们“为天子为百姓”的那些高言宏论。他认为官员们也和老百姓一样,只有让他们有利可图,才会实心实意地致力于发展地方经济。任何政治的高谈阔论、道德的豪言壮语对官员们都不管用,应该把满足他们对名利的要求与遵守最低限度的道德结合起来。比如,首先给足他们俸禄,以此养廉。给足了俸禄还不行,应该给他们名,让名与利挂钩。


2022-12-08 19: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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