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斯特罗姆:是穿过春夜步行回家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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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瑞典诗人特朗斯特罗姆3月28日逝世。瑞典文学院将2011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特朗斯特罗姆时称,特朗斯特罗姆“通过他精简的、透明的意象,向我们展示了通往现实的新途径”。


中国诗人北岛曾说,特朗斯特罗姆的的每首诗都接近完美。周末,让我们接受美的熏陶。


四月的沉默


春天荒凉的存在天鹅绒般发黑的水沟在我身边爬动
没有反影
那唯一闪耀的东西
是黄色的花朵
我被携带与我的影子中
像一把被携带在黑色琴匣中的小提琴
我要说的唯一的东西
闪耀在无法企及之处
就像当铺中的
白银一样
孤独


挽歌


我打开第一道门。
这是一个阳光照亮的大房间。
一辆沉重的小车在外面驶过
使瓷器颤抖。
我打开二号门。
朋友!你饮下一些黑暗
而变得明显可见。
三号门。一个狭窄的旅馆房间。
朝向一条小巷的景观。
一根灯柱在沥青上闪耀。
经历,它美丽的熔渣。


尾曲

我像一只抓钩在世界的地板上拖曳而过。
我无需抓住一切东西。
疲倦的愤怒,闪亮的屈从。
执行者收集石头,上帝在沙滩上写字。
静悄悄的房间。
家具在月光中看起来准备好猝然爆发。
我穿过一片空铠甲的森林
慢慢走进自己。

驱魔


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


十五岁那年冬天,我被一种严重的焦虑折磨。我被关在一个不发光的黑探照灯里。我从黄昏降临直到第二天黎明陷入那可怕的控制中。我睡得很少,坐在床上,通常抱着本厚书。那个时期我读了好几本厚书,但我不敢肯定真的读过,因为连一点印象都没留下。书是让灯开着的借口。


那是从深秋开始的。一天晚上我去看电影《虚度光阴》,一部关于酒鬼的影片。他以精神疯癫的状态告终——这悲惨结局今天看来或许有些幼稚。但不是当时。


我躺在床上,电影在我脑海又过了一遍,像在电影院放的那样。


屋里的气氛骤然变得恐怖紧张。什么东西完全占据了我。我身体突然开始发抖,特别是双腿。我是个上发条的玩具,无助地乱蹦乱跳。我抑制不住地抽搐起来,这我从未经历过。我尖叫救命,妈妈赶来。抽搐渐渐消退了。没再回来。可恐惧加重了,从黄昏到清晨一直缠着我。


我存在的最重要的因素是病。世界变成个大医院。我眼前人类从灵魂到肉体都变了形。光线燃烧,试图拒斥那些可怕的脸,但有时会打瞌睡,眼帘闭上,可怕的脸会突然包围我。


这一切都无声地进行,而声音在寂静内部穷忙。墙纸的图案变成脸。偶尔墙内嘀哒声会打破寂静。是什么声音?是谁?是我吗?墙的响动是我的病态意愿所致。多么糟糕……我疯了吗?差不多。


我担心滑进疯狂,但一般说来我并未觉得有任何疾病威胁——这是忧郁症中罕见的案例——而正是由病的绝对权力引发的恐惧。像在一部电影中,乏味的公寓内部被不祥的音乐彻底改变,我经历的外部世界变得不同,因为它包括了我对疾病控制的意识。几年前我想做个探险者,如今我挤进一个我根本不想去的未知国度。我发现了一种魔鬼的力量。或者不如说,是魔鬼的力量发现了我。


最近我读到有关报道,某些青少年由于被艾滋病统治世界的念头所困扰而失去生活的乐趣。他们会理解我的。


那时候我怀疑所有的宗教形式,我肯定拒绝祈祷。如果危机晚出现几年,我会把它当成唤醒我的启示,如同悉达多(释迦牟尼的本名)的四次遭遇(老者、病人、尸体和丐僧)。我会设法对侵入我的夜的意识的变形和疾病,多一点同情少一点恐惧。可那时,我陷入恐惧,宗教丰富多,彩的解释对我来说还没有准备好。没有祈祷,只有用音乐驱魔的尝试。在那个时期,我开始认真地捶击钢琴。


母亲目击了那个深秋之夜危机开始时的痉挛。而此后她被完全关在外面。每个人都被排除在外,要谈论那发生的一切太可怕了。我被鬼包围。我自己也是个鬼。一个每天早上去学校在课上呆坐的鬼。学校变成呼吸的空间,我的恐惧在那儿不同。我的私生活在闹鬼。一切颠倒过来。


而我一直在成长。在秋季学期开始时我在全班最矮的行列,可到了期末我成为最高的之一。好像我在其中的恐惧是一种催植物发芽的肥料。


冬天快结束了,白日越来越长。如今,奇迹一般,我自己生活中的黑暗在撤退。这一过程是渐进的,我慢慢复原。一个春天的晚上,我发现所有的恐惧已处于边缘。我和朋友坐在一起抽着雪茄讨论哲学。是穿过苍白的春夜步行回家的时候了,我完全没有觉得恐惧在家等待我。


我依然被裹挟其中。也许是我最重要的经历。而它要结束了。我觉得它是地狱中的炼狱。




文汇教育 2015-08-23 08:5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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