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没有语言,不能直面陌生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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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去央美看了陈传兴摄影展,念念不忘,想着一定要做次微信,和诸位分享。估计不少北京书友看过此次展览了。可能不是每张摄影看着都有感觉,而一旦有个几张触动你,就会觉不虚此行。比如,招魂四联作,阴森恐怖的极致场景,惊讶、兴奋,伴随一丝恐惧,那种瞬间体验,难以形容,也是展览的魅力所在吧。有空不妨去看看,周末愉快!



未有烛而后至
图文:陈传兴



他举烛引路,等待暗夜中迟至的陌生宾客赠与光照,展开伦理道路。少年没有语言,不能直面陌生来者。立足内与外的边隙位置,联络明与暗。他即等待。——陈传兴


芦洲



上坟人,观音山,1973-1974



小孩与残影,观音山,1973-1974



群像,李宅大厅,1973-1974



废耕田野,1973-1974


芦洲,隔淡水河台北城对岸小镇,背倚观音山。往昔丰饶农田果林因地形改变,海潮倒灌,盐化废耕变成贫瘠荒野。人口流失,小镇衰颓没落。观音山山岗遍布坟场野地,丧葬事务取代农作成为主要营生工作。死亡向下漫延,农人变身冥界摆渡者。1975年我以小镇生活作为拍摄内容,办了第一次个展。展出的大多数作品和负片都未带出国,任意弃置家中,让蚁鼠时间和自然侵蚀几尽,仅残存少数,召唤重生带上异时叙事,作为一未有烛而后至一展览序曲。观音山头上坟返家景象,小镇像馆,镇上最重要家族大宅,李宅,水潦荒野;隔世影像恍如夜雾,沙哑的是夜路脚步声,或是枯林风掠?总之无关记忆,重赎或许。


悼亡






招魂四联作,1975


悼亡殡葬仪式,生者对亡者的追思怀念。透过仪式一方面安慰即将远行不归的冥界旅人,同时生者自我抚平哀悼的伤痛。历史和文化精神意义上殡礼表征一伦理体系的生命实践,仪礼活化石。服制、仪轨形式和器物都带着一定的信仰象征在宗教行为后面,调节并给予意向面貌。临近但有距离,拍摄某位亲友的长辈丧礼,我自己可能,有意或无意中想藉此去重新理清先前才经历过的丧父之痛。逐场跟随悼亡者去参与殡礼开展,临近生命世界和他方冥界沟通联结的日常生活剧场。自然光照下,这些器物、身体服饰与姿态形貌,是否会触动另一种光,听不见的哀歌?招魂四联作四页人间礼仪开摺神话呼唤场所,神秘他方,超越的接近和远离,重灰如铅积云和星辰,人如幽影飘浮荒山,呼唤远行不返的他方残影。


花莲轮、兰屿交通轮



残椅与大海,1974


1970年代花莲轮由内河船舶改装,航行黑潮起伏的太平洋东海岸,当时从基隆到花莲唯有的海上交通,在仍然处于戒严海禁时期,这可是仅有的,近乎梦想,能感受大洋无限风景,又可同时一窥绵延的东海岸险峭雄浑断崖和青色山脉。漂浮的自由观看,虽潮水波涛扰动习惯陆地生活。


从台东小渔港向东南穿越海流,先经绿岛再到兰屿,彼时是流放地而今变成热带渡假小岛。航程虽短但渡轮老旧不堪,一有潮汐颠簸更巨经常停航,返乡达悟族人只能露宿码头候船,等待海况改变。和他们共处数日空望海洋,更能感触身为少数族群者的无奈哀伤。十来年后我返台教书,最后一次搭船到兰屿,还是这船更加破旧不堪,人货堆满船舱甲板。疲乏的返乡达悟族人,混杂在台湾年轻游客,他们脸上的沈郁强烈反差对比。时为飞鱼季节,海豚和飞鱼竞逐破浪飞掠海面,伴随船舷浪花,又是另一番大洋景色。然舟中人胸中所感却各有所意,深如蔚蓝近黑的海潮。


台北车站



漂浮女孩,1976


拾阶而下缓行斜侧光影中的旅客,从容的步伐和身体姿态,衣着和容貌微妙的来自另个时代生活。见不到蒸汽火车加速猛进的大城现代性狂奔燥动,杂沓喧哗声中时时划过细微的休止符,澄滤出断缓但又巨大的亲近静寂,写在短暂会聚又错身而过的偶遇,面对面的陌生容颜上。有疲累、惶恐不安和渴望兴奋,即将离城远行或是旅程终点城市冒险的序幕。时代群像不止息的室内剧流动在液态场所中,一进入车站,人立即呼吸异乡旅者的气息,换上布满旅尘的未来记忆外衣,流动和等待。大厅会合点、候车室、月台、检票闸口,这些相互隔离又联通的小世界,各有迷离阴翳的空间折射光线,诱生人和裸露阴影的眼中风景。车站,公共又私密的隐慝场所,差异一如留言黑板上那些暂记又随时会被擦抹消失的私密对话,情感。而公告栏里的公文却被严封保存在玻璃板后,命令。影像里的台北车站,改建于1941年,折衷西洋式钢筋水泥建筑,1980年代末拆除重建,不同时代的城市与人,变异的流体现代性。数字管理的循环复格空间,不容否定的公共秩序场所,车站也是主动与被动暧昧选择,等待的剧场。


戏班


幕后武生与乐师,1978



自杀者,1978


野台戏,依存迎神赛会演出而活的民间戏班,漂泊乡镇的社会边缘黑暗游牧族群。简陋临时搭建草台,帝王将相生旦净丑的妆扮变形,无遮拦更无台前台后隔离,所有变化都在观众眼前发生进行。高于观众视角的赤裸戏台,不存在仰望收受,澈底疏离的离心散焦剧场,幻化魔法可以预知但又不可测,就同日光夜景。野台戏,玻璃鱼缸里的春秋气候,台上台下各自生活,角色认同只是一个很隔阂的异国名词。观众任意自由进出,台上演出者将角色晾挂在身上或一旁,他心知肚明那个琴师走了调,他自己再念两段口白唱段过场就可下戏。流浪艺人所有的身家家当全在一口马口铁箱里,开箱阖箱是他们的生活,贫无家居的演员,以戏班为家,窝居戏台前后。流浪逐城镇酬神庆典水露而活的最后吉普赛人,生命的出口在路上。所有华饰皆为空幻,逆光暗影,白日黑夜无尽等待上戏,浮游伪透视景幕上,逃逸的消逝点。


展览信息

未有烛而后至:陈传兴摄影展

主办:中央院美术馆,行人文化实验室

展厅: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二层展厅A

时间:2015年3月27日-4月26日





理想国 2015-08-23 08:4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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