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名人論史——近當代作家的史學觀點  >>>

簡體     傳統

小编最近读到北京积水潭医院宁方刚医生（微博 @烧伤超人阿宝）的一篇文章，曾经一直感受到医生的神圣和冷漠，读完之后才知道医生也是普通人，没我们想的那么坚强。

————

2015年3月31日，四川省人民医院肝胆外科外科主任医师周晓辉自杀身亡。

他停掉了周二的门诊，嘱咐完下级医生最近的工作，来到郊区没有装修的房子，抽了几十支烟，喝了两瓶啤酒，将两根绳子悬挂在PVC管上，关掉了手机……，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做。

当我和同事谈起这件事情，每个人都心疼不已。虽然我们素未谋面，虽然我们没有一丝瓜葛。但我知道，他走过和我一样的路，他拥有过和我一样的梦想，他曾经和我一样五更半夜的苦读，他曾经和我一样宵衣旰食的努力。

也许，只有医生自己，才知道一个省医院的外科主任医师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惊才绝艳的盖世才华，意味着数十年如一日的艰辛付出，意味着无数次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意味着一次又一次惨烈竞争的胜利。

能够到这个位置的人，哪一个不是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哪一个不是矫矫不群的外科英才。每一个省级医院的外科主任医师，都是金子做的。甚至，他们比金子还要珍贵。

在手术台上，在抢救室里，这些惊才绝艳的医生们可以力挽乾坤，起死回生，可以逆天改命，可以令死神却步。对于某些患者来说，他们，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但是，他们真的不是神。医生，只是一群被赋予了神一般职责的凡夫俗子罢了。他们自己，和所有人一样，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家庭烦恼，有自己的感情纠葛，只是，他们的职业要求他们把这一切全部严严实实的隐藏在心底。

医生这个职业，在病人面前必须永远镇定而理智。但有谁知道，那张镇静而理智的面孔背后，隐藏着多少的辛酸和无奈。

我曾经有一位同事和学长，他是一位名校毕业的优秀的烧伤医生。当我刚进积水潭医院的时候，他曾经手把手的教我如何处理病人。

奈何天妒英才，我毕业到医院不久，就得知他罹患恶性黑色素瘤。这是一种恶性程度很高的疾病，患者生存期很短。

你能想象，一个年轻人，尚未结婚，父母年迈，名校毕业，大好前途刚刚展开的时候，发现自己身患绝症的心情吗？

但是，在他依旧能坚持上班的那段时间里，他依然在所有患者面前表现的极为平静和理性。依然每天兢兢业业的完成自己的工作，依然一丝不苟的做完自己的手术。

直到有一天，他体力不支，被迫提前从手术台上下来。当我做完手术到医生值班室看到他的时候，发现他一个人躺在床上默默的流泪。见到我，他黯然的一笑，说：看来这是我这辈子参加的最后一个手术了，好不甘心啊。

几个月之后，我参加了他的遗体告别。

医生总给人一种平静淡定甚至有些冷漠的感觉。某种程度上，这是因为医生本身就是一个不能有太多感情的职业，任何过度强烈的感情，无论喜怒哀乐，都会干扰你的判断和操作，导致严重后果。

为死亡的患者哭泣，在医生而言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因为你不可能一边为一个患者伤心落泪，一边去切开另一个患者的心脏，打开另一个患者的头颅。

患者可以倾诉，只要有时间，医生会选择倾听，因为医学伦理要求我们“总是去安慰”。但是医生心里的喜怒哀乐，又有谁倾听呢？

每个医生，都是和你一样的凡夫俗子。我毕业留到北京，为了爱人的工作和户口苦苦奔走，为了自己孩子能上幼儿园而到处求人，为了能凑够买个没有客厅的房子首付而四处借钱。

你们烦恼的，我们都烦恼过。你们承受的，我们也都承受过。我们也伤心，也难过，也流泪，也愤怒。

但是，当我们穿上白衣，就必须把这一切严严实实藏在心底。在患者面前，永远平静、理智、自信。

有一次，我收治了一个危重患者，连续几天没有回家。一天中午，我约了患者家属谈话，商量下一步治疗方案。

就在接近中午的时候，电话响了，里面是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爸爸我眼睛看不见了。

原来，儿子一只眼睛不小心被书页划伤，疼痛流泪无法睁开。我当时吓的几乎坐到地上，赶紧让老婆把孩子送到医院，然后我带着去眼科就诊。

最后的结果是轻微角膜划伤，没有大碍。当我听到医生的诊断，抱着几天没见面的儿子，忍不住眼泪哗哗掉了下来。

几分钟后，当我回到病房，见到家属。面对家属的种种疑虑和不安，我平静的有条有理的和他们做了充分的沟通。对面的家属，面对的是一个自信而理智的医生，他们绝不会想到：几分钟前，这位医生刚刚为自己孩子而儿女情长泪流满面。

自杀的这位医生叫周晓辉，50岁出头，没有儿女，家中有患癌症的妻子和年迈的母亲。而导致他死亡的直接原因，是一个术后出现并发症的患者。患者住院数月，欠费数十万元，每天都对医生恶语相向，羞辱咒骂。

你们能想象吗？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在家里要照顾九十多岁的老母，要照顾身患癌症的妻子。每天到医院要处理各种复杂的患者，做各种难度极大的手术。而在长达数月的时间内，每天他都要面对对他不停羞辱咒骂的患者和家属。

这是人过得日子吗？

谁能在这种环境下生活几个月的时间不崩溃不绝望？

每一个这样的医生，都是万中无一的英才。他们有资格获得我们更多的关爱，更多的保护，更多的尊重。

他们，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

————

杏仁医生 2015-08-23 08:4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