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扬州盐商的诗酒风流 一日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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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扬州盐商的诗酒风流

明光/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9


本书研究清代扬州盐商的诗文、戏剧活动;梳理其文学艺术活动的基本面貌和对地方文事活动的贡献,探究盐商作家文学创作的内在动机,重新认识、评价盐商文人群体的精神追求及其创作的社会价值、盐商作家的文化品格;探究商人群体与文人阶层的互动影响,揭示造就地域文化繁荣的特点、机制等。其中重点研究清初的盐商诗人孙枝蔚、雍乾和乾隆时期的盐商诗人马曰琯和马曰璐兄弟、乾隆时期以布衣交天子的盐商文学活动家江春等人的文学活动经历。

明光,江苏扬州人,1982年毕业于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1985年入上海戏剧学院,师从陈多教授,攻读戏曲理论。主要从事古代文学、古代戏剧和扬州地方文化研究,出版专着《八义记评注》、《中外戏剧阅读与欣赏》、《扬州戏剧文化史论》等。现为扬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古代文学硕士生导师,扬州市梅兰芳研究会会长。





明末扬州影园诗会的昭示

——盐商子弟主持风雅


1640年,明朝已是千疮百孔。外有崛起于北方的满族部落,已然建立起大清帝国,清军侵食着明政府的关外领地。内有剿不灭的李自成农民起义,活跃于陕西、河南一带。颇有抱负的崇祯皇帝为支撑这个风雨飘摇中的明代病舟而寝食难安。


但这一切,与远离京城,也远离陕西、河南的扬州人没什么关系。该年初夏的一天,扬州城内艳阳高照,柳绿花红,一阵鼓吹声从城南的影园中传出,一群女乐簇拥着一位骑马者,出了影园,一路向北朝红桥吹吹打打走去。一时大街小巷,居民兴奋地传告着“看牡丹状元去”,纷纷朝红桥赶去——“牡丹状元”正在游街夸耀。只见那骑在马上的书生,身披红锦,胸戴红花,手上捧着一对金杯,在犹如今天粉丝般的众看客的艳慕、激动的目光和欢呼中,脸上露出自豪得意而又不无惶恐的神色。


原来,这是举人郑元勋(字超宗)举办诗歌笔会的高潮场面。前不久,他的私家园林——影园的牡丹花丛里,绽放了一枝少见的黄色牡丹,令主人高兴不已。红牡丹花开富贵,却不免俗气;白牡丹清纯雅洁,却稍显清冷;黄牡丹则尊贵而无俗气,雅洁而不乏热闹。郑元勋广迎宾客,邀集文人墨客前来吟赏,并以歌咏黄牡丹为题,征诗江楚间;且声明在前,将搞评奖活动,奖品为内镌“黄牡丹赏最”的一对黄金杯。闻讯的一干诗人,喝美酒赏牡丹,搜肠刮肚,拈笔吮毫,逞风情,斗才华。郑元勋将征集到的专题诗歌,汇编为《黄牡丹诗》,请诗坛领袖钱谦益品评等第。一位路过扬州、名不见经传的广州举人黎美周夺魁。这天,郑元勋举行颁奖大会,将一对黄金杯送给黎美周,为他举行游街庆祝活动。


这次活动,非常有名。百年之后,才子袁枚对当时盛况作这样的想象性描述:“用锦舆歌吹,拥状元游廿四桥,士女观者如堵。还归粤中,郊迎者千人。(黎)美周被锦袍,坐画舫,选珠娘之丽者,排列两行,如天女之拥神仙。”最后感慨地说:“有明三百年真状元,无此貌,亦无此荣也。”——明代三百年来,真状元也未享有如此的艳遇啊!


梳理这段佳话能够传远、被后代文人津津乐道的基本要素,肯定有这几点:


——赏花吟诗,夺得状元,还能获得女乐簇拥歌吹、珠娘排列两行“如天女之拥神仙”的精神享受。这最能契合传统士大夫吟赏风流的精神旨趣。


——诗坛大佬的参与和肯定,不仅诗作品评具有权威性,也使得这次活动具有了高层次、高级别的意义;这增加了该活动在传播中的名人效应。


—一对金杯作奖品,吸引了眼球。这一掷千金的豪奢,不必说众多士子难以想象,就是一般富贵之家、官员贵族也只能望其项背;因此,金杯所体现的经济利益,也刺激着众文人现实生活的物质梦想。


换个角度思忖,这则故事还体现出另一些意味。


私家名园为文人墨客的聚会、歌咏的空间平台。影园是郑元勋于1634年建成的私家园林。为此,他聘请当时最优秀的园林设计师计成精心设计,花费巨大资金和用十多年时间建成,该园以“柳影、水影、山影”三影而称影园;又请名士董其昌题额,自己作《影园记》以叙始末、特点。园林对于文人创作来说,不仅是物理的活动空间,更是一种充满自然之美和审美意象的文化空间,楼阁厅堂,山水树花,成为文人吟咏的对象,因而自然也成为创作内容的主要部分。


活动组织者郑元勋,从传统社会身份看,只是一个举人而已,并不具有特别的影响力;但他的园林、他的奖品,暗示了他可能的另一种身份。他确实还有一个身份——盐商富二代。他的父亲是来自徽州的盐商郑之彦。郑之彦从叔父手里接下欠债的家族业盐事业,苦心经营,数年后成为两淮最有影响力的盐商。“群贾慑公之才谞胆识,猝有大疑大虑,不质之有司,而质之公”。他也得到了盐务官员的信任,“虚左相延,多所谘决,公指陈利国通商之事,凿凿明辨,听者属耳洞心,颁行惟恐后”。他有四个儿子,长子元嗣、次子元勋,三子元化、四子侠如。郑之彦1627年死后,盐商事务主要由郑元化接受,其他人当然也分享盐业的收获。这从郑元勋等人建造园林的行动中得到证实,郑元嗣筑有五亩之宅二亩之间,郑元勋筑影园;直接经商的郑元化筑有嘉树园,皆高台曲沼,酒坐琴歌,意气雄豪,“当是时,郑氏为扬州最着姓。”盐商家族的经济背景应当是研究此类文人活动的重要参数。


影园“牡丹状元”的活动,诗歌作者在影园赏花吟咏,品定工作却由江南的钱谦益主持。郑元勋先是写信委托冒辟疆求钱谦益评选:“《黄牡丹诗》俱已全汇,糊名易书,即求尊札,遣一疾足至虞山,恳牧斋先生定一等次。得黄牡丹诗状元者,弟已精工制金杯一对,内镌黄牡丹赏最,待之。一时群公咸集听命,万望吾兄加意。由贵邑至常熟,三日可往返也。”郑元勋后再告知冒辟疆此事圆满结束:“牧斋先生回札至,知其赏心在美周,即以杯赠之。美周将渡江访虞山,执弟子礼。……弟更乞其序言、和章,以光此刻也。”不难看出,扬州文化活动与文坛名人、江南文人有着密切的联系,很容易形成富有影响力的事件。


黎美周共作十首,后人多喜其第四首《扬州同诸公社集郑超宗影园,即席咏黄牡丹》云:


恃买长门作赋才,守宫砂尽故徘徊。

燕衔落蕊成金屋,凤蚀残钗化宝胎。

三月繁华春梦熟,六朝芳草暮霞堆。

上尊合赐词臣阁,邀赏犹传八骏来。


这首诗是否绝对为《黄牡丹诗》中的第一之作,并不重要。其以典故、比喻形成的人事意象,来形容、开掘黄牡丹的文学意义,展现作者的想象、才情,确实是呈现了文人的诗酒风流。而一对金杯作为奖品,则说明经济实力所体现的世俗金钱与文人风流完全能优雅地融合在一起。


因此,“牡丹状元”的金杯之代表意义在于:盐商及其后裔的以文人的身份,参与诗文活动,并常以提供活动空间和经济支持成为活动的组织者,从而成为中心人物。这是一种具有某种新特点的文化活动。影园“牡丹状元”的故事于此只是初露端倪。入清以后,扬州文坛活动的不少场景似乎就是“牡丹状元”故事不断再现:盐商或其后裔,在其自己的园林里面,接待着路经扬州的文人官员,迎来送往,酬诗唱和;聚结着一批骚人墨客,吟风弄月,出版诗集,声名远传。成书于清乾隆六十年的《扬州画舫录》写道:“扬州诗文之会,以马氏小玲珑山馆、程氏筱园及郑氏休园为最盛”,其中马氏是马曰琯、马曰璐兄弟,为登记在册的盐商;程氏指致仕官员程梦星,为清初大盐商程之韺之孙;郑氏即指郑元勋之弟郑侠如,他于清初建休园,至乾隆朝已传至四代。除此乔国祯、乔国彦兄弟的东村书屋、江春的康山草堂、汪玉枢的南园及其后代经营的九峰园中,都是文人经常出入的游赏、聚会、吟诗的重要场所,酒香、茶香、墨香,随风飘荡,浸润扬州郡城,传至远方。而这些园林的主人都是扬州盐商。


扬州盐商文人的诗酒风流,是推动清代扬州文坛运动的重要力量,且与江南乃至全国文坛的发展相呼应,成为颇具特点的文坛重要现象。



凤凰读书 2015-08-23 08:4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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