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只钟 詹姆斯·瑟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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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奥威尔在1948年写道:“这是四月一个寒冷的晴天,所有的钟敲响了13点。”这是政治寓言《1984》的开头。“13”和“钟”之间的矛盾暗示了某种荒谬性,而在这本童话里,跟《1984》不同的是,荒谬是战胜邪恶、获得爱情的武器。



选章:13只钟-


从前,在一座荒凉的小山上矗立着一座阴森的城堡,城堡里有十三只停摆的钟。冷酷而好斗的公爵与侄女萨拉琳达公主便住在这里。无论风吹雨淋,萨拉琳达都给人以暖融融的感觉,而公爵却总是冷冰冰。他的双手跟笑容一样冷,笑容又几乎跟他的心一样冷。他睡时戴手套,醒时也戴手套,这让他很难拈起针、拾起硬币、捡起坚果仁,也很难扯下夜莺的翅膀。他身高六英尺四英寸(1 英寸约等于2.54 厘米,12 英寸等于1 英尺。),四十六岁,性情比他自认为的还要冷酷。他一只眼睛盖着天鹅绒眼罩,另一只眼透过单片眼镜灼灼发光,这使他的半边身子显得比另一半要离你近一点。他在十二岁上瞎了一只眼,因为他爱往鸟巢与兽穴里窥探,抓出鸟儿和动物们来虐待。有一天下午,一只母伯劳先发制人袭击了他。他每夜梦魇不断,白天就忙着制订恶毒的计划。


公爵诡计多端,他会嘎嘎笑着、一瘸一拐地走过冰冷的城堡走廊,盘算一些无法完成的壮举,让萨拉琳达的追求者们去做。他不愿她出嫁,让他们牵她的手,因为那是城堡里唯一温暖的手。连他的手表和那十三只钟的指针,也像冻僵的手一样不动了。它们在七年前的某个雪夜一齐冻停,之后,城堡里的时间就一直是四点五十分。旅人与水手每每仰望孤零零的小山上那座阴森森的城堡,就会说:“那儿的时间停走了,总是那时绝不会是此刻。”


冷酷的公爵害怕此刻,因为此刻唤起热情和迫切感,那时却是被掩埋的死灭。此刻兴许会赶来一名热情洋溢、英勇无比的骑士——“但是,不行!”冷酷的公爵嘀咕道,“我要派一桩可怕的新任务,让这王子去碰得头破血流:要么叫他去登那高不可攀的地方,要么去找遥不可及的事物,要么去挑不可承受的重担。”公爵害怕此刻,却偏要去捣鼓那些钟,看看它们还走不走,又出于古怪的逆反心理,祈盼它们不会走。走街串巷的修补匠们试着用工具发动钟,碰巧路过的一些巫师也想用咒语发动钟,但都无济于事。他们又是摇撼,又是咒骂,钟一声也不吭,既没嗡嗡发响,也不滴答作声。


那些钟死掉了。公爵终日里琢磨这事,到后来他竟认定是自己谋杀了时间——他向时间挥剑一斩,血淋淋的剑刃往它胡须上一擦,任它轰然倒地,流出一片小时与分钟的血液,松开的发条卷拖了一地,钟摆也散了。

公爵腿瘸,是因为两条腿长短不一,而他的右腿长得比左腿长,又是因为年轻那会儿,他一上午就用来踢猫踢狗。他把小狗放下, 一脚定位踢飞, 又拎起小猫, 一记凌空抽射。他会问求婚者:“看看我双腿的长度有什么两样?”若年轻人回答:“呃,您的一条腿比另一条腿短。”公爵就会从剑杖(剑杖(swordcane),一种既可做手杖,又可插剑的两用工具。)里抽出剑,把他刺死喂鹅。求婚者应该说:“哟,您的一条腿比另一条腿长。”许多王子因为讲错长短而被刺死,别的王子也同样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冒犯而遇害,踩了公爵的茶花啦,没夸他的酒啦,老瞪着他的手套啦,要么是盯着他侄女看了太久。而那些不为他的鄙视吓倒、又没有葬身剑下的求婚者,则要完成无法完成的任务,才能牵上他侄女的手——城堡里的时间于某一个雪夜冻死在四点五十分后,它们就是城堡里唯一温暖的手了(英语中“手”与“钟表的指针”同为“hand”。)。公爵会要他们去切下一片月亮,或把海水变成美酒,还要他们去寻找不曾存在的东西,去创造不可能存在的事物。他们来了、试过、失败了,从此一去不回。有些人则像我说过的惨遭杀害,不是因为名字打头字母是X,就是掉了调羹、戴了戒指,或是对罪恶语出不敬。


城堡与公爵越变越冷,而萨拉琳达就像一位真正的公主那样,即便在时间冻停的地方,年纪也会变大一点,但只是一点点。她快要二十一岁时,有一天,城堡下的镇子里来了一名伪装成吟游歌手的王子。他自称“新古”,这不是他的本名,却让他变成个危险人物,因为这个名字以X 打头——现在也照旧。表面看来,他就是个一身破烂的小人物、一个鹑衣百结的吟游歌手,纯粹为点儿小钱和爱好而歌唱。不过,小伙子冒冒失失叫自己“新古”,实际上却是一名强大君王的小儿子。他渐渐厌倦了锦衣华服、觥筹交错和马上比武的生活,也厌倦了本国能找到的公主们。他渴望到远方去寻找梦中的少女,一路上边走边唱,去了解底层的生活,或许还去这里那里杀死一条龙。

在城堡下的镇子里,银天鹅酒馆的招牌那儿聚集着一些老酒客、旅人、说书人、醉汉、事儿精和其他镇民。新古就在那儿听说了萨拉琳达,这汪洋大海中千百座岛屿上最迷人的公主。一名酒客不怀好意地一瞥,说:“要是你能把雨水变成白银,她就是你的了。”


“要是你能杀死猪毛岭的刺毛猪,她就归你了。”一名旅人龇牙笑着,“但根本没有什么猪毛岭的刺毛猪,这就很棘手。”


“考虑到她叔叔的鄙夷和利剑,事情就难上加难。”一位说书人讥讽道,“他啊,会把你从‘嗝咕’到‘臊脐’原文guggle(发咯咯声),zatch(粗话,指屁股)。后文可见,瑟伯借用原有词形加入新义,分别意指“喉咙”与“肚子”。一剑剖开。”


“公爵身高七英尺九英寸,才二十八岁,反正是正当盛年。”一个醉汉咯咯笑,“他的手冷得可以让钟停摆,壮得能扼死牛,快得可以抓住风。他会捏碎吟游歌手们的骨头,像小脆饼一样撒到汤里吃。”


“我们这位吟游歌手将用歌儿温暖老人家的心房,用宝石和黄金晃得他眼花缭乱。”有个刁小子佯笑着挑唆说,“他会踩到公爵的山茶花,泼翻他的酒,弄钝他的剑,还会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以X 开头,最后公爵会说:‘带走萨拉琳达吧,也带走我的祝福,哦,尊贵的破褂儿王子,哦,太阳的骑手!”


找麻烦的这个家伙体重十八英石(1 英石约等于6.35 千克。),但吟游歌手把他提了起来,往空中一抛,又接住放回地上。然后他付了账,离开银天鹅酒馆。旅人若有所思道:“我见过这个年轻人。”他盯着新古的背影:“不过那时他不是这副衣衫褴褛的模样,也不是吟游歌手。现在让我想一想,在哪儿见过他呢?”


“在公爵的汤里,”醉汉说,“就像小脆饼。”


选自《13只钟》[美] 詹姆斯·瑟伯 着  张淕 译




楚尘文化 2015-08-23 08: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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