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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姜文的生活似乎在追随着其艺术作品的脚步前行。和他的新作《一步之遥》（ Gone with the Bullets ）中的主人公命运截然不同的是，这位着名的演员兼导演正经历着悲喜交加的变化。

影片以上世纪20年代上海现实生活中的人物为背景，讲述的是一个花花公子马走日（姜文饰）的故事。他因谋杀高级护卫而引发全城轰动，并以此创作出一系列的舞台剧、喜剧故事，甚至因此创作是一部电影，这部电影被许多人称为是我国第一部纪实剧。

在香港首映后的第二天早上，姜文接受我们采访时说：“就好像是（内地）观众参演了我的电影，他们演绎了马走日与（纪实戏剧里的）观众之间的关系。”

该片于12月18日在大陆上映，期间不乏大量的宣传造势。姜文曾计画以国民初期为背景，拍摄中国东北北洋三部曲，这部作品是其中的第二部。第一部是《让子弹飞》（ Let the Bullets Fly ）（ 2010 ），一举成功打破票房纪录。但是姜文也遇到了瓶颈期，因为这部新作与之前作品的情节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姜文扮演的是派头十足的纨绔子弟马走日。他与一位员警朋友（葛优（ Ge You）饰）联手策划了一场奢华的选美活动，目的是为军阀的儿子洗钱。但是一天清晨，马走日却从一名知名护卫（舒淇饰）的尸体身边醒来，于是他开始背负杀人犯之名，并与其昔日好友一起逃亡。最终马走日还是被捕获，并被说服在他受审之前去拍摄一部关于这起案件的电影。

姜文说，原始剧本最大的出发点是让逃犯在纪实戏剧里扮演他自己，但事实上，这个角色却变成了杀人嫌疑犯的一个朋友。

“我认为，这样的改编使这个故事更具莎士比亚风格了。”姜文说：“这探讨的是一个人该如何面对公众、社会、或充满敌意的人……一个人在面临这种批判时会如何反应？”

这个月步入52岁的姜文对此次抨击的焦点略知一二。当他得知许多中国观众难以明确这部电影的中心思想时，他辩解说：“有很多差评。不仅是来自普通观众，还有一些评论家也这么说，他们称这是一部糟糕的电影，是他们所见过的最烂的电影。他们感到非常愤怒。”

重要的是，《一步之遥》冒犯了权威机构。由于大多数对话里存在敏感话题，审查人员要求修改近40处内容，这也使得电影在内地的首映仪式不得不取消。

“当然，我并不认为里面有任何敏感话题。”姜文说。 “我真不知道审查员看出了什么。”他打趣道：“重新调整后，便没有人能理解这部电影了。”

很遗憾，《一步之遥》带来的这些困难并没有让姜文感到吃惊。

他导演的处女座《阳光灿烂的日子》（ In the Heat of the Sun ）（ 1994 ）历时18个月后才被解禁，允许在内地播放。姜文的第二部电影《鬼子来了》 （ 2000 ）被封杀了7年，目前仍禁止对公众播放。

姜文说：“很多电影人有过这种经历。他们拍摄了一部电影，然后不知怎么的，要么通过审查，要么没有通过。这就像移民，一些不幸的人总会遭遇前者，比如我、 （合作伙伴）田壮壮和其他一些人便是很好的例子。”

“但我认为，不能说审查通过的影片一定是不好的。相反地，这些审查能让这些作品变得更负责任。 ”

是因为他们涉及到了重要问题吗？ “是的，”他说，“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大国。里面的电影创作可以以娱乐为目的，但它也应该允许偶尔谈论严肃的话题，对吧？”

不要从外表来判断。许多观众认为《让子弹飞》是一个政治寓言。自从它大获成功后，就一直有谣言说审查员迫于压力要压制卓越的演员兼导演。于是，拍摄《让子弹飞》续集的提议也被大陆广电总局拒绝了。

姜文坦言，他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多的观众曲解了2010年的那部作品。

“我认为这是一部很容易理解的电影，也相对商业化。”他说。 “我不反对观众用何种方式理解我的电影，但他们的想像力有时实在太过生动。 ”

姜文举了一个例子，有一位观众将电影片头的脱轨火车镜头比作“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的颠覆”。

“我认为这衍生得太多了。”他说。 “很显然，这并不是我拍摄电影的目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称不上艺术了。”

姜文声称对政治一点也不感兴趣（“不允许我对它感兴趣”），但是他对历史却有强烈的喜好。 “我对历史很感兴趣。或者这么说吧：我对真相很感兴趣。通过阅读和重读历史，你就会意识到现在很难找到真相。这真的很遗憾。”

“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能制作一部和现存社会问题相关的电影。这会立刻被审查员毙掉，甚至会有更大的麻烦。我转向历史题材的电影，是因为他们更容易通过审查。当你写当前的社会问题，你能写什么？如果涉及的是真实的故事，那会产生很多问题的。”

作为中央戏剧学院的毕业生，姜文从戏剧研究中能深刻理解到讽刺的重要性。 “无论是莎士比亚还是莫里哀，讽刺都是他们剧本的关键组成部分。如果缺乏了讽刺意味，那么这个剧本会很糟糕。

然而，姜文电影中的讽刺经常不被欣赏。例如，《一步之遥》影射了贪婪的社会环境，但却很快激起了他所嘲讽的中国暴发户们的谴责。

“我认为，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离历史并不遥远。避免描写北洋时期的暴发户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人们或许会想：’你是谈论我吗？’但其实我没有谈论任何人。当然，他们仍会觉得不舒服。”

在这一波负面情绪的影响下，人们很可能会把这部精心制作的电影视为一个自恋主义者的错误努力。姜文不仅是导演兼编剧，他还几乎参演了每一个场景。然而他强调，他在工作中并没有自我膨胀。

“画家画自画像是某种自恋的表现形式。但电影工作不是这样。一个真正自恋的人不会做电影制片人，因为太辛苦了。”

或许现在，姜文被国内的一片批评声弄得心烦意乱，但《一步之遥》已入选本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此外，他还将与泰伦斯·马力克（ Terrence Malick ）、贾法•帕纳西（ Jafar Panahi ）导演一同角逐金熊奖，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份迟来的肯定。

但是姜文对荣誉并不陌生。 《阳光灿烂的日子》赢得台湾金马奖的六个奖项，当时??17岁的主演夏雨在威尼斯影展上获得了最佳男演员奖。此外，《鬼子来了》在康城影展也拿下了评委会大奖。

伴随着他近期取得的商业成绩，姜文导演似乎已经逆转了华丽大片被各项大奖拒之门外的局面。例如巴兹·鲁曼（ Baz Luhrmann ）导演的《大亨小传／了不起的盖茨比》（ The Great Gatsby ）与《一步之遥》在主题和规模上都很相似，但却无缘坎城电影节的竞选。

姜文道出了他的想法：“也许我的电影真是一部商业包装下的艺术电影？或许这也表明了对中国电影态度的转变，在过去，中国电影通常都以农村为题材，或是聚焦于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

随后他又补充：“其实，马走日这个角色也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姜文认为，电影节举办方对中国电影兴趣的转变与电影本身并没有关系。

“在过去30年里，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发生了很大变化。过去，人们认为中国是一个神秘的国家，而且有很多关于中国的误读。”

“总而言之，还是与权力和影响力有关。当人们意识到中国是世界第二经济大国时，他们就不会再专注于你的神秘之处，而是开始关注你的国内生产总值了。”

他的同胞们也许准备好拥抱这个世界了，但并不代表他们能完全接受姜文。他参加柏林影展的新闻甚至引起了强烈反对。有些人指责他是为外国人制作这部影片。姜文说他并不打算激起民愤，但是“他们看起来真的很愤怒”。姜文如荒诞剧中某个绝望的角色般苦涩地笑道。

来源：《南华早报》

姜文 2015-05-14 22:36: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