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疑南面事,尽入寸眸中,唐朝诗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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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京――这座六朝时期的名城下生长了17年。从小,从诗词中看到故乡最多的,就是繁华三千逐逝水的悲慨。六朝的华丽喧嚣众所周知,尤其是陈后主的那一阙《玉树后庭花》,更是绝艳。但,随着历史的河流行走,终是成了亡国的靡靡之音的代名词。
  魏晋南北朝的南京是繁盛的,南朝四百八十寺,萧梁的建立,宣告了建康的繁华;而王谢这两大世族门阀,带来的,不仅仅是宦海的汹涌波澜,朝代的兴亡盛衰,更多的,是那股清雅的风流气度,还有那流传千古的文赋。
  乌衣巷,朱雀桥,书页里的那一块块凹凸不平的青砖蓝瓦,记录了这个城市几千年的兴衰里程。正是因为南京曾有的极盛,历来,尤其是中晚唐的诗人,怀古多喜欢在金陵城墙上,在王谢余风里,在秦淮烟波中。他们写出了兴亡,思古极今,带着无奈的愤悲,氛围大多数都是凄清的。确实,安史之乱,踏碎的不光是大唐的江山,还有,诗中那开阔博大的兴象。“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经历过盛唐繁华的子美,即使写悲哀,也能写的高远。之后,却很难再写出“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这样苍劲的怀古诗词。
  
  喜欢刘禹锡,不仅仅是他诗中的气象,更多的,是一种通古今而观之的旷达。前度刘郎今又来,是一种通明的人生哲学,因为看穿了历史的沧海桑田。戛然而止的诗句,将那数不尽的浓郁叹息和悲慨,都随着厚重的历史,消散在风尘中。
  
风波一跌逝万里,壮心瓦解空缧囚
  
  纵观刘禹锡的一生,从他的身上,确实能看到那种跳出年代局限的灵魂。在政治上,他选择了一条自古多难的道路。他参加了王叔文的永贞革新,失败后被贬为郎州司马,被召回京城后,又因为“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得罪新贵,被贬为连州刺史。他的仕途坎坷,但比起遭遇,志意相同的柳宗元,胸襟却旷达的多。在被贬郎州的时候,他写下了着名的《秋词》。中国自宋玉始,便有了悲秋的传统。这两首诗却反其道而言,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作。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相较之下,刘禹锡的处境比起宋玉,更为凄凉。非但功业无成,更是一纸诏书路八千,被贬谪到了荒蛮之地,而志同道合的友人,也各自飘零,可以说,他的人生真是迈入了萧瑟之季。虽说兰生空谷,不会无人而不芳,可是始终无法实现自己的志意,这对于一个有胸襟抱负,心忧苍生社稷的人来说又有多难过?
  
  柳宗元将自己的痛苦转移到山水之中,强颜欢笑。而刘禹锡则不然。他不是不哀伤,他自己在诗中也曾直言,楚客逢秋心更悲。只是,他不会让自己一只沉浸其中,所以他写下了“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这是对哀伤的反扑,对自己的淡淡解嘲,更是对自我灵魂的解脱。
  
  “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柳子厚的感情是有锋芒的,这种悲哀尖锐而激烈。而越是强烈的感情,在遭到外界的打击时,反弹的就越大,越容易被挫伤,越容易伤害自己,柳子厚就是如此。虽然经过自己的挣扎和努力,仍然无法从悲哀解脱。
  后世元好问有句“朱弦一拂遗音在,确是当年寂寞心。”他在四十多岁的大好年华就与世长辞,固然和他病弱的身体分不开,不过,更多的,是他无法言说,也无法解开的心结。
  
  溪水悠悠春自来,草堂无主燕飞回。隔帘唯见亭中草,一树山榴依旧开。 
  草圣数行留坏璧,木奴千树属邻家。唯见礼门通德榜,残阳寂寞出樵车。
  柳门竹巷依依在,野草青苔日日多。纵有邻人解吹笛,山阳旧侣更谁过。――《伤愚溪三首》
  
  柳宗元在永州时,给自己住的地方取名为愚溪,刘梦得这三首诗作于他逝世后的第三年。那里的庭院因为没有人打理,都已经荒芜了。而改变的,又岂止是花草亭台呢?而年年燕子飞来,岁岁石榴绽放,日日残阳西斜,……这些都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消逝。
  
  樽前花下长相见,明日忽为千里人。昔日的山阳旧侣,在宦海沉浮中,如转烛飘蓬,各散西东,不复当年在京城指点江山的气魄。而人生似琴,稍不留意,便到了绝弦之时。人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命运的齿轮里,逐渐消磨,无法逆转。“会待休车骑,相随出W罗。”言犹在耳,却已是物是人非。世事毕竟不同心事,往复循环的,只是那一帘春色,和那一点凡心。这一点,柳柳州至死都未能看透,而刘梦得,却是心下了然。
  
  当梦得岁暮时,曾写道:“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闻说功名事,依前惜寸阴”这种旷达之中隐含着多少苍郁的感慨,我们无从得知,只能从他的人生经历中窥取一斑了。
  
君看渡口淘沙处,渡却人间多少人
  
  两次被贬谪,刘梦得没有意志消沉,他将自己的悲哀融进了整个历史的长河,这种悲哀就不仅仅是他一人在承担。在这段时间里,他写下了大量质朴清新的民歌。其中最有名的,大概就是《竹枝词》了。那一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更是成为千古名句,广为流传。
  
  山桃红花满上头,蜀江春水拍山流。
  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竹枝词》
  
  面对这满山桃花,不变的,是水流,是她的相思;而不断变幻的,是这即将凋零的春光,是那已然离去的薄幸人。这首诗纯以女子的口吻写出,语意直白而发乎自然。不过,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这首诗,写得,又仅仅只是一个失恋人的悲伤吗?
  
  巫峡苍苍烟雨时,清猿啼在最高枝。
  个里愁人肠自断,由来不是此声悲。――《竹枝词》
  
  每次看到这首诗,总会想到欧阳修的“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只是他写的是相思离别,而刘禹锡写的迁客骚人。在巴山楚水凄凉之地,自己又是去国怀乡之人,他当然是有悲慨的,只是,他仍然保持着一种反思,一种旷达,将情绪从迷茫的哀伤里解脱出来。
  
  从《竹枝词》,到《杨柳枝》,再到后来的《浪淘沙》。他逐渐摆脱了民歌内容的束缚,将自己的怀抱胸襟写入了诗中。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寒沙始到金。――《浪淘沙》
  刘禹锡的诗中常有一种豪放的挣扎,那是对自己遭遇的反省,对自己情绪的节制,对自己理想的坚定。有时候,读他的诗,会隐隐然有东坡的味道。“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这是一种旷达的人生哲理,对于自己的不幸,始终能够自我排解,不让自己被风雨所击倒,看透历史的循环。也正是如此,让他在“此地非吾土,闲留又一年”的坎坷际遇下,依然能够保持自己的操守,不因外界种种而改变。
  他诗中的感情总比白居易要深厚的多,恐怕这就是一个原因,看透了人生,也就不存在刻意,不存在自我的得失,所以诗也就更发乎内心,感情也愈为深厚真挚。
  
徘徊襟带地,左右帝王州
  
  除了民歌上的成就,后人最为推崇的,当属他的怀古了。而这些诗中除了对于历史的感叹,往往含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悲慨,并且气象写得开阔博大。其中最有名的是《金陵五题》和《西塞山怀古》。刘禹锡很喜欢用六朝,所以经常会出现金陵,因为本身,六朝的兴盛和盛唐的繁华是不分仲伯的,而衰弱之快,就如同秋风扫落叶,令人心惊。那个时候,经历过安史之乱的唐朝,已是国势岌岌了。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金陵五题・乌衣巷》
  桥还是当年的桥,只是旁边野草丛生;乌衣巷也没有改变,只是少了人声喧嚷,在那一轮残阳里显得冷落而凄清。当年的王谢是氏族,门前自是流水马龙,繁华无二;而现在,不仅仅是门口罗雀,连旧日的房屋只怕也以荡然无存。相较之下,更显得如今荒凉寂寞。刘梦得是很会用对比的,所谓贵贱同一指,盛衰的易变,天地的长存,只用这寥寥二十八字,就写得淋漓尽致。
  而他更为人推崇的,是他的《西塞山怀古》:
  
  王F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一句黯然收,便将东吴的繁华全然抹杀,旧日的六朝风光,已被流水冲刷洗尽。而那袭破金陵天险的王F,如今,又在哪里?六朝战乱的频繁,多少烽烟,只用“千寻”二字便全然写尽,而几回天阙,最终都是以“一片降幡”而黯然收场。
  在《金陵怀古》中,梦得亦曾写道“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世事难料,盛衰无常。虽说历史不会重演,但是却又是惊人的相似。东吴,东晋,以及宋齐梁陈都依赖于险要山川地势,将其作为防守要塞,最终却都未能跳出亡国的命运。如今,曾经的六朝都已消逝,见证了几度兴衰的西塞山依旧屹立。
  
  唐朝虽是河山一统,四海一家,可是看着那些高居庙堂却仍然在淮水丝竹之中醉生梦死的达官显贵,看着那些手握重兵而又野心勃勃的藩镇将领,梦得怎能不忧心?面对着酷似的一切,历史是不是又即将重新推开曾经的兴亡之门?
  
  全诗于感慨中见壮丽,尤其是颔颈两联,于衰飒之中见高雅自然,笔触老成,《一瓢诗话》曾称本诗:“似议非议,有论无论,笔着纸上,神来天际,气魄法律,无不精道,一生杰作,压倒元白。”曾有人赞这首诗为“唐人怀古之绝唱”,亦不为过。
  
  刘禹锡的咏史之作,我是极喜欢的,“外来始一望,写尽平生心。”他用最真实的心灵去写,纯然发自肺腑,所以读起来没有丝毫的做作之感。而那种对历史的通观和修养,更是值得今人借鉴的。当看到他晚年重回洛阳之时,应有紫陌红尘拂面来的感慨吧。我莫名的想起来宋时朱敦儒的词,应该可作为这位诗豪的一生的概括:
  
  鹧鸪天 西都作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敕,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网载 2013-09-10 21:2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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