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Ⅸ 回光篇

中华民国十一年六月一日，国会集会于天津，自行宣布恢复行使职权。

六月二日，徐世昌微服出京。

新（安福）国会被胁迫解散后，新国会选出之徐氏自身已失大总统法源，原拟提前大选，产生（新新）国会。（旧）国会自行复会，势必拥戴（旧）国会选举之黎大总统复职，徐氏已无容身之地。

六月三日，张作霖对沈阳领事团宣布关东自治，自任保安总司令。

六月三日，广州国会非常会议否认天津国会。

此刻，广州国会非常会议系旧国会少数派议员两度分裂后之残余议员及单方面补缺之议员组成；天津国会系旧国会原有议员（含两院议长）组成。

六月五日，北京学界蔡元培等吁请孙文赞助法统重光。

广州国会非常会议及所举政府首脑（护法军政府大元帅、护法政府七总裁、非常大总统）皆以恢复（旧）国会、重光法统为词，今（旧）国会自行复会，必欲继续北伐，自身已由护法一变为毁法。

六月六日，黎大总统通电全国，以废督裁兵为复出条件。

六月七日，曹锟、吴佩孚、冯玉祥等通电支持废督裁兵。

六月十一日，黎大总统入京，任颜惠庆署理国务总理。

颜内阁以调和南北为务，大用国民党人（颜氏自身即民党旧臣）。

六月十三日，黎大总统撤销民国六年六月十三日国会解散令。

六月十五日，粤军诸将请孙文、徐世昌践约下野，以全法统。

孙文就广州护法军政府大元帅以来，一向宣称以恢复旧国会，迎还黎大总统为护法宗旨。历届南北和谈，孙文在粤在沪皆持此议不改。

六月十六日，粤军逐孙文，孙文弃广州登永丰舰。

六月二十日，粤省议会决议承认法统重光、南北统一，举陈炯明为广东省长。

六月二十三日，各国公使觐见黎大总统，承认黎颜政府。

六月二十八日，滇督唐继尧通电支持（旧）国会复会。

六月二十九日，黎大总统电邀孙文入京议政。

七月一日，黎大总统通令尊重地方自治。

同日（七月一日），广东临时省长陈炯明通电支持联省自治。

七月二十八日，东三省省议会请求外交部拒绝日本筑天图路。

八月一日，国会集会于京，决议重启制宪程序。

为民国二年袁世凯政变中断，首度重启后为民国六年张勋政变中断，今得再启。

八月五日，黎大总统提名唐绍仪为国务总理，唐未就职前，以王宠惠署理。

唐、王皆国民党元老，意在重建举国一致政府调和南北。

八月九日，孙文离粤赴港。

八月十日，国会举行首次宪法审议会。

八月十四日，孙文抵沪，黎大总统遣使迎之。

八月二十六日，国会宪法审议会决议：中华民国为联省共和国，各省得自制省宪。

八月三十日，广州残余议员经沪入京。

九月六日，众议院选举张伯烈为副议长。

九月十三日，众议院否决唐内阁同意案。

九月十四日，代总理王宠惠及全体阁员辞职。

九月十九日，黎大总统命王宠惠暂署国务总理。

王氏看守内阁以顾维钧长外交，孙丹林长内务，李鼎新长海军，张绍曾长陆军，罗文干长财政，汤尔和长教育，高凌蔚长农商、高恩洪长交通。自熊希龄“人才内阁”以来，名流之盛，以此为最，俗称“好人内阁”，颇能体现法统重光之振拔，而好景不长，一如“人才内阁”。

九月二十一日，苏俄代表越飞抗议中国停付俄庚款。

九月二十二日，孙文遣汪兆铭赴奉天联络张作霖。

九月二十五日，外交部照会苏俄代表越飞，要求撤退外蒙俄军。

九月二十八日，四川省宪筹备会开幕。

十月一日，赵恒惕当选为湖南制宪后首任省长。

十月十一日，国会第三次会议，广州残余议员攻击黎大总统、王代总理及两院议长。

十月十三日，王内阁以国会非难，再度请辞，不准。

十月十四日，苏俄代表越飞拒绝撤退库伦俄军。

十一月一日，众议院决议废除民国四年中日“二十一条”全部条款。

同日（十一月一日），教育部颁布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新学制，废预科，用白话。

此系“好人内阁”最持久遗产，汤尔和操刀，胡适为谋主。新文化运动之胜利，实赖以扩张公权力除旧布新。“学在民间”道消，“学在官府”渐成主流，始于光宣新政临摹明治“教员为学部属吏，不得比附宋明书院山长，以宾师自居”，经此而大盛，及国府尽废旧学私塾，【毛朝籍没一切教产，】秦政“君师合一，以吏为师”白日梦始得全民奉行。春秋责备贤者，新文化诸子意在速成、不耐深耕民间，其势有不得不假官府势为我用者，教猱助纣、纵虎出柙，终于自毙。何谓自由？何谓进步？何谓保守？名实乖悖，祸由己召，乌得尤人?

十一月七日，苏俄代表越飞遣使伊凤阁来京演讲：苏俄绝不放弃在华利权，中东路外蒙驻军保护中俄两国利益，极有必要。

十一月十一日，外交总长顾维钧拒绝中俄共管中东路。

十一月十五日，外交部抗议苏俄外蒙私订商约。

十一月十六日，黎大总统咨复众议院：目下尚难再度提名正式内阁。

十一月十六日，众议院议长吴景濂、副议长张伯烈私用众议院名义控告财政总长罗文干受贿，黎大总统从之，以手谕捕罗文干。

罗案为黎氏毕生最大污点，非如民国六年非法解散国会实出胁迫，本无选择。议长个人未经议院程序，所言仅属个人猜疑，大可径付司法控诉，何故乞于大总统？几以大总统为天子，有权以私见越成法兴诏狱。黎氏竟为所动，足见其非但无宪政常识，且不明自身政治利害。好人（看守）内阁为调和南北唯一最后希望，罗总长为其灵魂。国会数欲倒之，大总统数欲延其命，今乃以枕畔馋言，自坏信用，其庸真不可及。黎氏无才无力，所以能复位者，全在其究系唯一完全程序合法选举产生之元首，中华民国法统重光、南北各省破镜重圆希望系彼一身，法统为彼唯一依恃。人皆可废法，独黎氏不可，废法即所以自废者。法统既坏，而国民不可无秩序，各省强人力不足以静乱，非党国填之，其势不定。怒马夹道，回辙无路，虞渊坠日，赤焰燎原。世无贤才，而令竖子当国，竖子不足与谋，其奈如民国何？如苍生何？

十一月十九日，王内阁抗议大总统违法。

十一月二十二日，黎大总统以孙宝琦等为调人，迎财政总长罗文干返公府。

十一月二十五日，王内阁以各方举动不循正规，辞职。

十二月五日，黎大总统咨众议院以张绍曾组阁。

十二月十八日，众议院通过张绍曾组阁案。

十二月二十九日，参议院通过张绍曾组阁案。

中华民国十二年（一九二三）一月四日，张绍曾内阁组成。

一月十一日，京师检察厅宣布罗文干案政据不足，罗文干获释。

一月十五日，阁议通过罗文干案再议案，重启侦查。

一月十六日，拥孙文派滇桂联军入据广州。

一月十八日，众议院通过张内阁国务员同意案。

一月十九日，参议院通过“二十一条”无效案。

一月二十四日，参议院否决施肇基交通总长提名，通过其余国务员同意案。

施氏于一月十五日阁议反对重启罗案，与国会多数意见相左，故有此。

一月二十六日，孙文、苏俄代表越飞于沪发表宣言：承认中东路当由中俄协商共管，苏俄常驻外蒙防备白军，无意损害中国主权，不宜撤出。苏俄无意输入共产主义，有赞助中国统一独立之权。苏俄重申废除帝俄一切对华条约，重开谈判。

【孙文在野之身，以私人身份与外国签约，开创人类外交史一大奇迹。其满蒙条款，将顾维钧王正廷两外长所争利权完全奉送。苏俄获得根据自身解释永久性干涉中国国内事务之权（此权利见于苏俄与阿富汗、波斯两国同类和约，绝不见于苏俄对欧美乃至对土耳其交涉条款），远远超越袁世凯称为“亡国条件”而完全拒绝之“二十一条”第五款（该款不过派遣顾问，合办区域有定之铁路军工警政，不与军队、政府决策层及民间团体，远不及广州国府党政军及一切政府部门乃至主要非政府社会团体无不驻俄顾问，可出席并操纵一切决策会议，干涉范围及于国府能有效统治之全国一切区域，解释权属于俄方）。袁氏拒第五款成功而不忘立五九国耻日永志不忘，竟以国贼蒙百年辱骂；孙氏主动奉送更多利权求儿皇帝，乃以国父及民族主义先驱奉为人神。至于苏俄如何执行己方义务，人尽皆知，不必赘述。俄人利己谋人不足奇，可怪者民党（及后之毛党）竟能公然以无辜受害者作自我宣传，反以爱国自居，以卖国责人。而华人（及其士大夫）认贼作父之绝顶天赋，亦足叹为观止，此种真宜兴乎？】

二月十五日，滇、桂二军迎孙文入广州。

其报酬为国府“粉碎刘（桂军）、杨（滇军）叛乱”，乐于出任党国革命功臣恩主者，自二将始，不自二将终。

二月十八日，孙文（于入广州途中）任命蒋中正为大本营参谋长。

二月二十一日，孙文抵广州，自任大元帅，自设大元帅府。

三月一日，孙文组成广州大本营，谭延闿长内政、伍朝枢长外交、廖仲恺长财政、程潜长军政。

三月十日，外交部照会日本外务省：取消“二十一条”。

于立宪政府废约成功、收回利权之日，革命政府已自愿奉送百倍利权，且加卖国祸国之罪于立宪政府。华人虽文字亦不得用立宪政府合法官号称呼其人员或记载其事迹已近百年，【汉语世界之无廉耻一至于斯，尚得恬然以无辜受害者（更不论维持正义者）自居耶？】

三月十六日，外交部就收回威海卫问题与英人会谈。

“废除不平等条约”依据即在（国民党武力反对之）加入协约国参战，收回利权之交涉亦全出北京外交部之手，无论革命各党如何“行使最终解释权”，终难事后修正编年史记事日期【，信史之免于全灭，幸而赖此】。

三月二十八日，外交部建议苏俄代表越飞与王正廷重开谈判。

同日（三月二十八日），黎大总统任命孙文为全国铁路督办、裁军督办，遣丁槐入粤迎孙入京。

俄人既得【孙文越飞宣言之】优惠，自不急于重开谈判，接受顾维钧、王正廷之苛刻条件，于是华方旬月之间，变主动为被动。黎大总统明知广州革命政权系敌国外交工具，无力戬除叛逆【（孙文出任临时大总统出于各省代表会议代行国会职权选举，出任护法军政府大元帅、非常大总统出于旧国会非常会议选举，有部分合法性。今乃于法统重光之际，未获任何民意机构授权，擅自出卖国家主权及土地，以换取经费军火，自我任命官职，用于颠覆全民普选产生之旧国会任命之合法政府，以民元约法及此后任何宪法法统论，皆属叛逆无疑）】，不得已行招安以塞恶邻敲诈之源。俄人食髓知味之余，自然乐于大用木马外交于任何国家任何政权【，革命儿皇帝政权亦不能例外】。苏俄否认国联及凡尔赛—华盛顿条约体系，因而华人外交官赖以制倭之传统政策——以国际社会协调尤其美国干涉保全主权及领土完整——自动失其效用。黎大总统以其庸弱，诀别千里蒙疆；革命政权以其权诈，并江东半璧不能保。孰谓造物之裁决盲目无是非？

四月二日，参议院开议张绍曾内阁不信任案。

四月八日，黎大总统命顾维钧署理外交总长。

四月九日，众议院开议张绍曾内阁不信任案。

四月十一日，参议院通过张内阁不信任案。

四月十八日，王宠惠出任海牙国际法庭法官，途经广州，代表黎大总统致书孙文，劝其削去伪号、入京就职。

四月二十五日，众议院否决张内阁不信任案。

同日（四月二十五日），王宠惠与孙文交涉不得要领，辞行。

【孙文犹垂老徐娘，深悔其少艾守贞，坐失艳遇，有瓶中精怪甫得出柙之补偿心理报复心理，自知红颜不再来日无多，已无资本精挑细选，势必放弃底线来者不拒，唯求莫失最后机会（而终不免先卖身而不及取偿，遗觊志而没）而已。形格势禁，其情亦不无可哀。譬如毒瘾入髓，非不明理，此身已非己有，知其不可为而必为之，贪一刻之快而本无未来可顾及，岂黎婆婆庸才所能喻、空言所能回！】

四月二十六日，军人代表冯玉祥、王怀庆等至国务院索饷骚扰。

四月二十八日，黎大总统与两院议长共议“万万大借款”以济财政之穷。

五月三日，国务总理张绍曾等提议讨伐粤孙叛逆，阁议通过，呈讨伐令于公府，黎大总统拒不用印。

五月四日，英、法、美、日四公使面告国务总理张绍曾，直奉若再战，借款必不成，建议同时撤军，划中立区以息争。

五月六日，湘督张敬尧旧部孙美瑶袭津浦路，劫车于临城。

五月七日，公使团以临城事致强烈抗议于国务院外交部交通部。

五月八日，黎大总统命鲁督田中玉营救临城被劫人质。

五月十四日，共产国际代表马林至广州，说孙文改组国民党。

五月十六日，公使团决议调海军入大沽口护侨。

同日（五月十六日），众议院通过张绍曾内阁不信任案。

五月十七日，黎大总统（美籍）顾问罗伊·安特生至临城与孙美瑶谈判。

五月十八日，美国公使反对耀兵大沽，损害中国政府声望。

六月二日，孙美瑶接受招抚条件。

六月六日，张绍曾内阁集体辞职。

同日（六月六日），美国公使反对（英法主张之）外人监督津浦路，损害中国主权。

六月七日，军人代表冯玉祥、王怀庆等至公府索饷骚扰。

同日（六月七日），黎大总统与两院议长、顾维钧、颜惠庆会商组阁问题。

六月八日，黎大总统主张提名顾维钧为国务总理。

六月九日，军警代表冯玉祥、王怀庆等宣布北京军警总罢工，要求颜惠庆组阁。

六月十日，罢工军警至黎大总统私宅索饷骚扰。

六月十二日，军警代表——陆军巡阅使冯玉祥、北京卫戍司令王怀庆请辞。

同日（六月十二日），临城人质获释。

六月十三日，黎大总统命李根源署理国务总理，金永炎署理陆军总长；裁撤各省督军、巡阅使；废除厘金。

简而言之，释兵柄、夺饷源，责令诸将集体自杀（报复军警罢工骚扰）。

同日（六月十三日），黎大总统走天津。

同日（六月十三日），直隶省长王承斌拦截大总统座车于天津车站。

六月十四日，黎大总统避难于天津租界。

王承斌劫车夺印得手，黎大总统始得出走。

六月十五日，部分国会议员出京，拟迁地集会。

六月十六日，北京参众两院多数派议员决议以国务院摄行大总统职权。同日（六月十六日），天津黎大总统咨国会少数派议员：提名唐绍仪出任国务总理，征求国会行使同意权，唐总理虚位期间，以李根源署理国务总理。

国会再度分裂，府院再度交恶，第二度法统重光已入末路。其初，一切统一或分裂政权皆从法统，唯解释有异，不能想象无民选国会授权之政府。其末，举国不复以法统为意，南国革命政权久已自我任命，奉强邻以噬同种；国会既不自重其道义权威，北府军人之不敬国会，亦有愈于袁氏。立宪政体之免于速亡者，以实旧派军人受胡、罗、曾、左、李、袁束缚久、拘泥于文主武从陈规，尚不能自信其力，不解师从革命新论有自我授权之大利，迟疑不决。待元老凋零，吴子玉、冯焕章一辈新人用事，能解革命军人之运用“国民大会”，实权远重于历任大总统及其合法政府文武百僚之臣服于国会专制之下，大势去矣！

2023-11-10 18:3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