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新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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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1988年秋天的木材站》


我将一盏煤油灯

递给桌子。

不想活得像小说,

不等于要擦掉笔迹。

就算当时还有人在赶夜路,

正穿过矮墙外的竹林,

也不能从命运角度观看。


2014年9月10日


《生锈的陷阱》


我曾把一圈生锈的铁夹子

安放在乱石和杂草中。

我想在靠近森林的地方

学一学打猎。

当时是春天,铁齿间长出了

苦蒿,没捕捉到什么东西。

到了秋天,我还在观察,

陷阱有多么善于等待。

枯干的落叶堆里,没有动静。

冬天被雪埋葬之后,

我就把它忘了。


2014年9月16日


《磻溪村》


我靠在栏杆上,

观看一群飞鸟,

绕着一条渔船盘旋,

每一只鸟儿都是

一团羽毛,正在有目的地

退出渔民。


我看着鸟群

怎样飞出我的视线。

一些被雨点击沉在

树叶中。

另一些自己

选择了细微的碎片

飘落到屋瓦上。

只有两只不合群的,

在湖面上,被一股隐秘的风

传递向对岸。


2014年10月16日


《尽管》


尽管一首诗里的

草和肉

都不能放弃。

我还是可以看见

其中的树木,

正把一个人的肢体

伸进我不太了解的

褐色树洞。


衣服退出寒冷。


然后看见

电线沿着大路

伸展而去,最近也有

五公里远,丢掉汽车,

拐弯进入林区,

往年的生活闪烁,

浮起,

但永远。


被解释成血管,

吃昨夜的剩饭。


为了一秒钟的阳光,

把桌子推出来

摆在中间。


2014年10月30日


《苹果》


那个人

不戴手套

就开始缝补

心灵的破洞


他使用的句法

超过五里路

脸色就红润起来

有点昏了头


但他还是

拿出一个

攀枝花小苹果

轻轻咬


只要一点点果皮

给那个花生米

也许就可以

让他知道


谁说得清楚呢

反正那个人

现在穿好外套

开始下山了


2004年11月1日


《猫头鹰》


天黑以后

我看见

一只猫头鹰

提着一只小动物

从我的窗户

投下的长方形灯光中

飞过


猫头鹰

可以看清黑暗

我不能


我追随它的黑影

越过了矮墙

只看见

一片模糊的空地

远处的树影


那里有个学校

实验室还亮着灯

有个物理老师

撑着一柄扫帚

看着烧杯和试管

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他在想原子

那很小


2014年11月11


《老龚滩》


乌江上的渔民

船长大副黑心水手妓女

搬运工小偷玩牌的少年

木材贩子药材贩子人贩子

把孩子抱在胸口的少妇

把钱包抱在胸口的少女

只保护自己那把手枪的警察

打过战的老兵吃错药的传染病人

钓鱼人玩命徒妖精水鬼

刚被打鼻孔塞着卫生纸的乘客

半路上丢了人的私奔者

骚女人负心汉

所有这些人

都会唱一首老歌


《在甲板上》


我是张万新,我在甲板后边

低着头,香烟伸进怀里

背着风划燃了火柴

我登上这条客船可不是

为了朝空气里吐烟子

乌江上那些雾

不是我吐的


《魔幻童年》


我小时候很乖

街坊邻里有奶的女人

看见我就掏出乳房来喂我

我晓得奶水的优劣

可我不晓得啥叫面子

不好喝的就呸地一口

吐在地上

那女人赶紧藏起乳房

像没长乳房似的

红着眼睛走了


《失眠》


我只是在墙上

钉了颗钉子

隔壁那个人就睡不着了

就有了思想

我听到他出了门

到了外面

我看到

他披着外衣

蹲在花坛上

为了让月光更好地

照耀他

我关上了电灯


《月夜》


我被一盏马灯提到天亮之前

听到了植物的掌声

旅店老板奇怪地看着我

我们睁着眼睛说瞎话

被酒杯分配在桌子两边

直到云杉在顶端叫出一只鸡

报告又一次丛林的破晓


《登山者》


他们登上了雪山

插上了那面红旗

就没事干了

其中一个觉得

他爬到这个高度上来

是为了朝海拔吐一口痰

他们往下看

半山腰那些怪异的石头

此刻显得合理了

那些牙齿状的石头

至少咬住了七十次雪崩

山脚下的小村庄

躲过了至少七十次

被埋葬的危险


《被动的下午》


马被青草钉在空地上

口腔被尾巴伴奏


村姑被闲汉钉在草垛里

农具被牛看守


架被打成了跑

追变成喊  亲人挽起袖子


鬼被鞋底踩住了脚掌

站成了我的倒影


我被头骨锁住了看

我的脸  等着风  吹起皱纹


《求学》


我的手举了很久,才放下来

我决定放弃

向夜空这块黑板提问的机会

我确实读不懂

那些光线拼出来的答案

同时,我也放弃了

我坐了很久的那把椅子

那把椅子不是小说

那把椅子

那把椅子

那把椅子


《边缘》


这是食物漫长的生产过程

这过程连眼睛都不屑睁开


这种傲慢持续到吃的时候

这时候已经没有启程的人


这里还剩下单独的星光

这星光在集体中不安稳,不像往年


这年月大家都散伙,独自享受

这享受就让人幸福地靠近农村


这收割就只是一场巨大秋雨

这秋雨扫过田野连村姑都恨


这道路完全是五百年前的风俗

这风俗归于隐居者的一把夜壶


1989年


《序曲》


握住打火机,弹动大拇指

饱含燃烧的气体顺势亮出刀尖

将一只眼眶,半边额角

全部鼻梁挑出来

表明这里有一个人,他在黑暗中熄灭


1990年


《八月》


八月,八月的桃子是叛徒

高挂枝头,因为我的转身而躲到身后


八月,八月的茶叶是奸细

潜入水中,把眼珠变成一粒青色苦胆


八月,八月的农村是黑的

冒着旱情,因为我的到来而缺少收成


八月,八月的道路是零蛋

无处可去,我只能随风飘荡


八月,八月的佳人是汗珠

顺着胡须,从咸味里偷渡到海滨


1989年


《泥鳅》


这条新产品泥鳅

浑身快活

从头开始就像迷人的妖精

它游向任何事物

距离就缩短

缘分肥沃

草地开满鲜花

它用完体内的刺

尾巴拖长最细的叹息

它就圆滑地死去


1989年


《野棉花》


我在林区看够了野东西

看够了不野造成的温柔悲剧

我费尽了口舌和心机

才说服秋风绕道

去感冒另外一群人


就算我还活得像个人

也只是薄薄的影子

宽阔的阳光承认我这个污点

比承认鹰的影子要快活一些


我顺坡势推开了柴门

后院长满了杂草

野棉花就守在矮墙边

是一株比杂草更高的粗鲁

不像某些野物那样

有着天上的名字


如果野棉花是女人就好了

就会是个好老婆

因为她有一半美丽

跟我一样活得肤浅而变形

胆敢独自站在小河边


我不能让身体像野棉花那样绽开

如果长期模仿植物,学习纤维

就会有生根发芽的冲动

就会在秋天因成熟而渴望收割


我拖着软绵绵的身子骨

到旷野里去

掀开几顶破草帽

摘几颗辛苦流汗的人头

用来聊天和练习生活


后半夜,我将打开野棉花

安排几个醉汉的临时睡眠


1989年


《胡须越来越长》


我们吃完鱼

就在岸边吐卡住喉咙的刺

清完嗓子,也不唱歌

只是悠闲地看水

看得时光越来越旧

我们用力朝下扯胡须

头发就越来越短,陷进头皮

穿过脑袋,智慧和脸

忍受完眼球的扭动

在下巴上有力地变长

越来越长

直到消灭脑袋


1990年


《玩耍》


虫,赤身裸体的虫

肉感的虫,许多环节的虫

身子神秘地一弓就移动一寸

蠕动在继续


在黑暗中保持白净的虫

上升到阳光层面

在花朵上散步,评论花香

迈开左派小脚

再迈开右派小脚


想要在阳光下变黑的虫

遭到知识的取笑

但它还是从内心长出了黑毛

比理想更黑

它身子一弓又一弓

花朵就枯死


1990年


楚尘文化 2015-08-23 08:4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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