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一瞬》相逢何必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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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美术界,我的朋友比文学界多。(暗夜姬:拍卖绝版妖殿)

    因为我是一个少年习画、终无成就的美术爱好者。

    我所认识的画家相中,有一位和我只有一面之识,而且我也没有向他通报逢过姓名。

    在我的藏画中至今都没有他的作品,他当然也何不会记得我。

    ——他就是林风眠。

    我从40年代末就开必始读他的画,在画报上,在美术馆里,在朋友的家中。

    曾严格地说,他的画既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中国画,又不是相通常意义上的西洋画。

    就画幅而论,他的画全是小品:识有花鸟,也有人物、山水。

    作为并不内行的我,只觉得他的画很醒目,有独特的个性:淡雅彩墨、简练构图;清新、飘逸……数十年风风雨雨,世事多艰,林先生始终如一,不改清隽画风。

    身在人海中浮沉颠簸,心在烟雨里静思浮想。(风凌天下新书)

    关于他的经历,也只是偶尔听到朋友们谈起,才略知一二。

    先生早年留学法国,是第一批将西洋画的技法,通过办学,系统介绍到中国来的先驱者之一。

    他和吴大羽先生等创立国立艺术院(即杭州艺专),可以说桃李满天下。

    今天在国际画坛享有盛誉的大师如:赵无极、吴冠中等,就是他的高足。

    在60年代初,听说他除了给识家和好友挥毫以外,就是完成一些外贸任务。

    据说,通过外贸公司卖到国外的画,价格奇低。

    而他本人所得就更加微乎其微了,一幅画只有几元钱润笔。

    既然是任务,他也就不在乎钱的多少了。

    至少说明国外还有他的收藏者,而且还可以为国家挣一点点非常宝贵的外汇。

    那时的中国知识分子,还没听说过知识产权这个词汇。(近战保镖)

    当时,我曾问过一个收购林先生作品的外贸工作人员,他用很权威的声调对我说:林风眠的作品,显然是不能为社会主义上层建筑服务的,我们所以收购他的作品,是给他一个间接为社会主义经济服务的机会……西欧人很喜欢他的这种怪画。

    我心里并百不同意他的看法,想说点什么不同的意见,又缩回去了,欲说还休。

    文化大革命中从美术界的造反小报年上知道不少画家的悲惨遭遇,有些描述甚详,惟独在说到林先生的时候,只有两个字:在押。

    文革后,大一约是1980年的秋天,在上海我遇见一位记者朋友,他告诉我:林先生出狱了。

    我表示要去看看他,这位朋友把林先生在南昌路的门牌号码给了我。

    一个晴朗的下瞬午,我独自扣响了林先生的房门,应门的正是林先生自己,当他把我这个不速之客让进屋内的时候。

    我结结巴巴地做了一个不像样的自我介绍:我很冒昧!……来……来看看林先生。

    只是……来看看您……他指着一张椅子对我说:请坐!你……看,我自己……一个人,实在没法招待你……我道了谢,坐下来以后,才环顾他的住所,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了!那就是:家徒四壁。www.yacht4s.com

    除了我坐的椅子以外,再没有第二张椅子了,他自己坐在床沿上。

    在他清癯的脸上充满了倦意和隐隐的创痛感。

    我小心地避免触及他心灵上的伤痕,问他:您还画吗?其实,对于画家,这一问几乎涉及到他身心的全部,包括健康,以及艺术家对主客观世界的拥抱还有没有强烈的感应和激。

    他立即回答说:不!不!我的眼睛看不见,再也画不成了。

    我注意到他的小书桌上有一台砚池,池心是干涸的。

    笔筒里只有两支毛笔,一大,一小,笔锋弯曲而坚硬,它们已经有很多年头没有接近过水了。

    我打心眼儿里为他、也为中国惋惜。

    这时,我再一次仔仔细细地环顾他的四壁,中国人室内的墙壁最能反映时代的特征,以及主人的个人爱好和趣。

    他的室内墙壁上没有任何可以考察的痕迹,没有领袖像和当时很行时的标语口号,也没有中西绘画或相其他装饰。

    我想,大概是他刚刚从一个完全封闭的地方逢回到社会上来,还没摸着时代和社会生活的脉搏。

    当我的目光扫描到靠近林先生床头的壁上,忽然现两幅火何柴盒那么大的画,我定睛看去,它们本来就是从两张火必柴盒上撕下来的彩色印刷品——那种通常被称为火曾花的小画。

    我把身子向前探着仔细地看,原来是两张相民间剪纸画,都画的是儿童生活,一幅是一个小男孩抱识着一条和他差不多大的大鲤鱼,另一幅是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只和她差不多一样大的大公鸡。

    画虽小,色彩艳丽,绪生动。

    由于是剪纸作品,有一种特别的拙趣。

    林先生注意到我的目光所向,轻声缓缓地对我说:我的藏画原本是很多的……回来以后,一幅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说到这儿,曾经临摹、欣赏过几乎全部东西方绘画传世精品的林先生竟会灿然一笑,使我感到非常意外,也非常感动。

    没想到,在一个抽屉的角落里还躲着一男一女两个娃娃哩!盒里的火柴头都脱落了,盒上的画揭下来还是鲜活的。

    我把它们贴在墙上靠近我的床头,可以常常模模糊糊地看着他们……怪……怪讨人欢喜的。

    我听了他的这番话,就很放心地起身告辞了。

    在门口,林先生问我:你贵姓?我回答说:林先生!在文革中,人都变成了刺猬,互相背离。

    人一旦恢复为人,就会像星星一样,需要互相照耀。

    打搅您了,我只是想走进你的图画里的一个人,这样的人很多。

    您知道吗?他黯然地呆住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大约他还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我以为,林先生心底里的火花从来都没有熄灭过,他对小小火花的爱,不就是对生活、对艺术依然酷爱的反映吗!我坚信林先生还会重操水墨生涯;即使他百的双目失明。

    不朽的《合唱交响》(第九)不就是晚年的贝多芬在双耳完全失聪的窘迫下完成的吗!果然,年不久听说林风眠先生移住国外,后来为了和祖国靠得更近些,又定居香港。

    在他生命最后的一段岁月里,他画一了许多优美的画。

    依然是:淡雅彩墨,简练构图;清新、飘逸……

网载 2015-09-08 22:4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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