噪音的背后是政治 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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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年,美国的森林、湿地、沙漠、海岸上越来越多地充斥着“恐怖机车”发出的噪音和派出的废气。所谓“恐怖机车”,就是越野类汽车、摩托车等等。根据科学家十几年前的估算,光喷气式摩托艇对海岸上其他游客造成的财产损失就是每年9亿美元。

但车主也为自己喊冤,各种联盟、协会纷纷介入“恐怖机车”的噪音问题,有些还打着环保的旗号为机车一族辩解。他们认为,开着“恐怖机车”的公民,都是“普通的美国人”,花着自己的辛苦钱享受一些无伤大雅的娱乐消遣,而反对这些人的人都是所谓“精英”。

如果细心挖掘,这小小的争论又引出一连串的话题:这些“普通的美国人”驾驶的机车可是相当昂贵,42%的喷气式水上摩托艇的购买者年收入都超过10万美元。一项关于密歇根州越野车主的调查显示,94%的车主是男性(其中1/4拥有两套房子)。这些车主拥有越野车生产商和木材加工厂等机构提供的经济、政治支持,两类企业都热衷于开拓并利用更多的土地……再细说下去,信息量就更大啦。

各种政治因素的干扰,让“恐怖机车”的噪音问题变得更有意思。在争论中,随着政治术语被双方引入,这显然已不是简单的娱乐方式的冲突而已。

美国作家加列特·基泽尔经过在全世界大量走访调研之后,写出了《噪音书》。他总结出噪音产生的两大根本原因:一是“否定肉身”,人们为了克服肉身的局限,通过技术发展不断超越时间或空间的物理限制,制造出“恐怖机车”等制造大量噪音的东西;二是“蔑视弱者”,我们轻视那些看似弱小的人或事:“没有生产效率”的人口、“弱势”的性别、“劣等”的民族,“下等”的文化、环境中“没用”的部分、“不现实”的解决方法……隐藏在背后的其实是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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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噪音与政治在书中只占一章内容,但无疑奠定了整本书的基调。基泽尔认为,噪音与政治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噪音就是权力,音量就是政治,真正权势的一方声音总是最大的。和平和安宁是社会财富的一种形式,社会财富的分配又是最基本的政治问题。在这样一个多样化的社会里,人们推动着技术不断革新进步,一部分人自我膨胀之后,他们的声音对别人来说也变得刺耳。

古代罗马,为了把白天的街道让给帝国的骑士们,凯撒下令车辆只许在夜间出行,结果罗马的夜晚无比吵闹,市民不堪其扰,反正凯撒的宫殿不会被打扰到。

在《噪音书》里,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在午夜被吵醒的罗马市民,18世纪伦敦街头被贵族流氓欺凌的穷人,盼着庄园里的狂欢以恶作剧结束的奴隶们等等。为什么80万非裔美国人碰巧住在酒吧后的贫民窟内?答案可能要涉及低劣的立法机关、带有偏见的司法系统、糟糕的学校、城市社区里泛滥的毒品,或者还要讨论下种族主义。

在全球化的浪潮下,噪音也披着“发展”的外衣在全球扩张。汽车增多,爱尔兰过去“到处都是自行车”的日子一去不复返,2008年都柏林市中心90%的居民在夜间忍受着高于世界卫生组织限定的45分贝的噪音。西班牙人过去有午休的风俗,这期间噪音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如今跨国公司和国内的改革者要求废除午休,让西班牙人按照“标准的”时间表工作。同时,西班牙马德里也开始被认为是欧洲最吵的城市。噪音宣告这些国家在全球文化的同质上更进一步,某天人们耳朵里也许只能听到资本主义全球化带来的嘶嘶声。

基泽尔还走访了几个亚洲发展中国家,发现富国淘汰的飞机等设备都被这些穷国回收利用,这些设备往往噪音巨大。也就是说,相对于富国,穷国不可避免地出于食物链的最底端,也无可避免地被倾入更多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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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泽尔进而提出,噪音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一些更重大的问题。诸如战争、饥荒、种族歧视、性别歧视、气候变化等问题的产生,都源于我们对一些自以为很弱的东西的蔑视,比如小生物、小问题、安静的生活以及无用的事务等等。而这种对“弱小”的忽视还正在全球蔓延。

现在,我们讨论噪音时,仍离不开亚里士多德时期政治中心已经存在的那些问题:公民的权利、财产的分配、权力的适当运行等等。安静该如何分配?噪音该如何承担?一部分人享受成果时,如何才能不把另外一群人排除在外呢?

欧美曾有个NIMBY运动,就是“不要在我家后院(Not in my backyard)!”运动,或者简称“避邻运动”。现在NIMBY分子已成为滑稽的存在。因为大家意识到,噪音不在你家后院,就会跑到别人家后院,到最后谁都逃不过。

基泽尔拿自己写书做例子来自嘲:他在佛蒙特州东北部山下老农场的房子里写完这本书的大部分内容,这里清净得让人嫉妒。但他拥有这片安静空间的代价则是一大堆噪音:有州际公路上为他运墨水和纸张的汽车发出的,有为他的台灯和笔记本电脑发电的电力车间发出的,有看着他把网络信号传到纽约的信号站里发出的,更不用说他为了搜集材料所做的旅行以及打扰他人所做的采访。

也许,执迷于安静并不意味着要永远占有它。有钱人在享受安静的同时,让穷人陷入噪音环境之中。发达国家在享受发展成果之时,让发展中国家被更多噪音包围。即便在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内部,在噪音问题上也同样有人付出、有人受益。每个由人制造的“不需要的声音”都暗含着一个问题:“我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社会?”我们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这种两难抉择怎样作用于自己和他人?

我们不可能完全占有安静,也不可能完全抛弃噪音,走哪个极端都是不现实的。如何让各种各样的声音在一个世界里和谐共存?由此带来的启发是,我们好些时候热衷的“可持续发展”、“替代能源”,是否真的考虑到穷苦人的需要?是否只是走向了导致环境灾难的另一个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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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政治角度解析噪音问题,基泽尔并不是第一人。差不多在1977年,加拿大的莫瑞·谢弗出版了《声音风景:为世界调律》,法国的贾克·阿达利出版了《噪音:音乐的政治经济学》。前者的理论在日本生根开花多年,在中国至今没有中文译本。后者在2000年出版过中文译本,印了曲曲5000册,除了在二手书市上卖得高价,在中国上根本谈不到影响力。两本书都是学术着作,在世界上的影响力却远在学术领域之外,它们也可看作《噪音书》的师承。

《噪音书》书的原版标题是《The Unwanted Sound of Everything We Want:A Book about Noise》,大意是“我们想要的一切,(发出)我们不想要的声音”,用巧妙的文字游戏概括了书里人类的窘境。我们一度很为自己总是心有不甘、乐于挑战极限而自豪,如今我们的急速发展延伸出来诸多棘手的问题,我们应该如何面对?这里指的当然不光是噪音问题。由于难以简单概括书中包罗万象的内容,《噪音书》是个非常勉强的译名,但需要澄清的是:这绝对不是一本声音物理学着作。

噪音是个很抽象的话题,基泽尔却把噪音从史前历史一直讲到当今的全球化,靠翔实的资料生生写出厚厚一本书,满满全是干货。最根本的结论还是,我们需要一个可持续的、公平的、快乐的社会。越是这样的社会,噪音越少,其他的问题也就越少。要实现这样的结果,我们应该打开紧闭的阀门,让不同的意见流通。

这样的结论也许并不新鲜,基泽尔也没有提出更有建设性的解决办法,但他无疑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考问题的角度,一个过去经常被大众忽略的角度——噪音的角度。


楚尘文化 2015-08-23 08:4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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