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毒无悔者:我们为何主动伤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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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近几个月,“文娱圈”接二连三上演“监狱风云”,各路艺术从业者纷纷因吸毒被抓,有人后悔有人无悔。明知吸毒有害且违法,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要吸毒?电影《华尔街之狼》中,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饰演的贝尔福特从到华尔街上班的第一天就被前辈告知,想要在压力巨大节奏迅猛的金融界生存下来,必须依靠毒品的帮助。吸毒变成了融入一种圈子、一种文化的敲门砖。一个不错的角度解释当下。


anyway,今天换一个思路,贾雷德•戴蒙德从动物学的角度告诉我们,人类吸毒跟人类的艺术表达从本质上是一样的,甚至更加接近本质。略有吃惊,如果结论成立,那人类还真就不过是“第三种黑猩猩”罢了。来看看他的观点和论据,让你笑也好,让你思也罢,提供对人类行为的另一种思考角度总是有意思的,不仅仅有关吸毒本身。|



文/ [美]贾雷德•戴蒙德


烈酒、可卡因与烟草对身体有害,甚至致命,证据确凿,不容推诿,人所共知。若不是有更强烈的动机,我们怎么会愿意服用毒品,甚至渴望服用?那就好像我们脑子里有些程序——可是我们并不知道——会驱使我们去做一些我们知道对自己很危险的事。那会是什么样的程序?


自然啦,不会只有一个解释: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动机去做那些事,不同的社会也会有不同的动机系统。举例来说,有些人喝酒是为了壮胆,或为了与朋友打成一片;其他的人则是为了麻醉自己,或一醉解千愁;还有人贪杯是因为喜爱酒的味道。不同的族群、不同的社会阶层,对达成人生目的这件事,有不同的想法,因此在滥用化学品一事上,也表现出地理差异、阶层差异,这不足为奇。


不过,我刚刚提到过的那些动机,没有一个切中谜团的核心,这个谜团是:我们主动地做一些我们知道对自己有害的事,为什么?我将提出另一个动机,它将切中谜团的核心。那个动机将我们以化学品自毁的行为,和其他动物似乎也是自毁的特质联系起来,那些行为总括起来,又可以用一个“动物发送讯号”的“一般理论”解释。我要提出的那个动机,可以将我们文化中许多不同的现象整合在一起,从吸烟、酗酒到吸毒。


以色列生物学家扎哈维(Amotz Zahavi)1975年发表一篇精彩论文,根据他的理论,那些有害的身体构造与行为,构成了有效的指标,显示发出讯号的个体是诚实的:正因为那些形质特征或行为特征令个体陷于残障的境地,所以那个个体必然是优越的。不需花费成本就能发出的讯号,容易用来欺骗受讯的一方,因为跑得慢的、基因品质低劣的个体,都能发出那个讯号。只有高成本的、有害的讯号,才能保证诚实。举例来说,一头跑得慢的瞪羚,要是朝潜行过来的狮子表演弹跳,一定逃不出狮口;而跑得快的瞪羚,表演过弹跳之后,仍然跑得过狮子。所以瞪羚以弹跳向狮子示威: 我跑得很快,就算让你先跑,我也跑得掉。因此狮子觉得有理由相信瞪羚是诚实的,没吹牛。于是瞪羚与狮子双赢,因为大家都节省了时间与精力。


同样地,应用扎哈维的理论解释雄性对雌性的仪式性表演,思路是这样的: 任何一个雄性,要是背负着那么大的累赘装备,如孔雀的尾巴,或冒着生命危险大声唱情歌,居然还能活着,必然在其他方面有优异的基因。他已经证明了他必然特别优秀,不然无法逃脱猎食者,以及抵抗疾病。累赘越大,他受到的考验越严苛。选择这样的雄性,雌性就像中世纪的未婚少女考验她的武士追求者一样,她得看他们屠龙的本领。如果一位武士凭独臂就能屠龙,她立刻就知道他体内有优质基因。那位武士以独臂炫耀,其实是在炫耀自己的实力。


我觉得扎哈维的理论,可以解释许多昂贵的或危险的人类行为,那些行为的目的,一般而言是攫取社会地位,特别是追求艳遇。举例来说,男人追求女人,或者赠以昂贵的礼物,或者以其他方式展示财富,事实上他暗示的是: 我有很多钱可以供养你和孩子,你可以相信我不是吹牛,因为你见过我一掷千金而面不改色。以昂贵珠宝、名牌跑车或艺术品炫耀的人,都会受人尊重,因为他发出的讯号不可能是假的,其他人都知道那些东西究竟值多少。美国西北太平洋岸的印第安人,会举行“夸富宴”比家当,将累积的财富与亲友一起吃光,剩下的让亲友拿光,其实他们竞争的,是社会地位。在现代医学兴起之前,文身不仅痛苦,也很危险,因为有感染之虞。因此文身的人事实上是在炫耀他们的力量——抵抗感染与忍受痛苦。西南太平洋上的马勒库拉岛,岛民发明了高空弹跳,用以卖弄勇气。


扎哈维理论也能用来解释人类滥用有毒化学品的行为,特别是在青春期与青年期——那是最可能开始吸毒的年龄——我们花费大量精力维护自己的地位。我认为我们与一些鸟类一样,有同样的无意识本能,鸟类会沉溺于危险的仪式性表演,在一万年前,我们以挑战狮子或部落敌人的形式,表演自己的勇武。今天我们以其他的方式表演,例如开快车,或服用危险的药物。


不过,我们想要传递的信息,仍然一样: 我很强壮,我最优秀。即使只吸过一两次毒,吸过一根烟,那烧灼、呛人的感觉没把我打倒,或者我熬过了第一次宿醉的痛苦,都是我强健过人的证据。长期那么干,仍然活着而且身体健康,我必然是最棒的(至少我这么想象)。那个信息传送的对象,是我们的对手、同辈或可能的对象——或自己。烟客的吻可能气味很糟,酗酒的人可能在床上不行,但是他(她)仍希望让同辈印象深刻,或吸引异性,因为他(她)传送出的信息,字里行间透露着“我最棒”。


可是人类滥用化学品与动物先例之间,有基本的差异。弹跳、长尾以及所有我讨论过的动物先例,都要花成本,但是那些行为或累赘仍然存在,表示它们的利益大于成本。瞪羚弹跳,也许丧失了起跑的先机,但是却降低了狮子进袭的动机。这些动物特征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像是“自毁”,实质上它们“优生”得很。


然而,我们滥用化学品的行为,却是代价高于利益。吸毒、贪杯的人,不仅寿命短,在异性眼中,也没有魅力,而且往往丧失照顾子女的能力。这些行为继续存在,不是因为它们有什么潜在的利益,而是因为那些行为造成“上瘾”的结果。总括而言,它们是自毁的行为,一点也不优生。虽然瞪羚也许偶尔会失算,可是它们遇见狮子才弹跳,可不是因为弹跳上了瘾。就那一方面而言,我们的自毁行为(吸毒),与动物先例就有很大的差别,成为真正的人类特征。



注:本文摘自《第三种黑猩猩》(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5月),作者:贾雷德·戴蒙德 ,译者:王道还 ,原文标题:《为什么麻醉自己——烟、酒与毒品》,选摘时有删节。


————新京报书评周刊————


新京报书评周刊 2015-08-23 08:3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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