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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游戏之城平静的一天，物理引擎驱动的3D贵族大道上，一栋栋贴图华美建模精巧的庄园里傲慢的居民沐浴着一绺绺荣光，姿态优雅——多亏了即时演算技术和动作捕捉——地端起茶杯——里面装的金红色液体效果如此逼真，正如庭院里的喷泉源源地吐出彩虹，就差再来上一点滋味了——如果有朝一日顾客们突发其想觉得尝尝游戏里食物的味道是个好主意的话；像往常一样睥睨着低矮的外城里那些“粗陋”、“愚蠢”的小制作平民们：看看它们吧，看看它们那些平板的物理效果，那些油漆桶泼上去的光影和俗丽的颜色，它们的边沿像婴儿的手撕出来的，那些可怜的“立体”效果比纸箱子还平板；诚然，总有些声音跳出来争辩说他们更有意思，更灵光，但是……贵族们不禁抬起灵巧的手指掩住一个面部捕捉精确的轻蔑微笑。也就在这时，一头蠢羊冲破城门，撞飞所有摆设，掀起他们的袍子，令人毛骨悚然地咩咩咆哮着伸出可怕的长舌头钩住他们的脖子狂奔而去，留下一片狼藉和渐行渐远的惨叫声。

从传统标准上看，《模拟山羊》绝对算不上什么像样的游戏，当然，它运用了光影效果，3D建模还启用了聊胜于无的物理引擎，而且勉强算是个RPG，但从游戏本身实现的效果来看，它似乎只是为了将这些喜闻乐见的技术都翻个底朝天，它是一款3D游戏，没错，可它只有一张地图：一个平静的美国小村镇——如果没有主羊公的存在就更平静了；它运用了材质贴图——尽管看起来和没有一样；它有音乐和声效——背景音乐只有一首，而音效听起来像是来自某个原汁原味的素材包，很可能是免费的。来自IGN的游戏评测员Dan Stapleton对这款“游戏”进行了评测，给予它10分制中8分的惊人成绩，并撰文陈述了自己的评分原因和观点（尽管笔者严重怀疑其根本原因是Dan看到窗外有一头长犄角、吐着舌头、毛茸茸的魔鬼正羊视眈眈地瞪着他）。

“《模拟山羊》是个游戏中的笑话，”Dan开门见山地评论道，“它又小，又故意做工粗糙而bug重重，它的设计十分简单。”游戏包裹尺寸不大，这显然也表明了其中不可能有动辄10GB以上的高端游戏大作那般丰富的资源，仅有的一块场景地图里鳞次栉比地挤满了各种要素；且如同上文中所提到的，它的材质贴图和建模仿佛只是因为“总要有这些东西”而存在，并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整个场景里NPC种类屈指可数这一事实的意思，事实上也没有必要，因为NPC也好，汽车也罢，他们对于玩家来说只有一种用途——撞翻，毁掉；而撞翻与毁掉也正是这个游戏的玩法。也正是因此，关于“游戏中的笑话”那部分也就不难理解了：当RPG大作们在拼命向自由探索的巨大地图的世界扩张时，当RPG大作们在拼命为其装满堪比大制作特效电影的音响效果时，当RPG大作们映在屏幕上的“次世代画质”比近视眼患者眼中的真实世界还要来得细腻真实时，当为了满足玩家日益挑剔的口味、无数玩法被开发者们绞尽脑汁挤压出来时，当包括玩家在内的每个人都对游戏bugs深恶痛绝时，《模拟山羊》仿佛对他们竖起中指说：“见鬼去吧！”它就是这么反其道而行。

然而这个万般“缺点”汇聚而成的、售价10美元而几乎称不上完成品的游戏却得到了IGN编辑意外（或者意料之中）的宠爱。原因？因为它令人乐不可支。从一个能引爆加油站的、撞翻的塑料瓶，到用舌头扯着滑翔翼满天飞舞；前一秒钟无动于衷的无辜平民在下一秒钟便断电了一半瘫倒在地，浑身呈现出经典的“bug抖”症状，还（在他们想得起来的时候）发出凄厉的尖叫；跑跳在马路中央的罪魁祸首被疾驰而过的卡车撞得腾空而起，摔得七荤八素，一秒钟后又甩甩脑袋像没事羊一样爬起来——就连那条舌头吐出来的长度都没有变化；遇到了不幸的bug却能解锁新成就……《模拟山羊》中的几乎每个“细节”都只是为了让人大笑。诚然，它发生在一枚弹丸之地，但那些有趣怪异的笑料和惊喜填满了几乎每一个空间，使人几乎感受不到地图狭小所造成的遗憾。你撞翻栏杆和行人，在蹦床上弹来弹去，可谁能想象得到出生的院子里竟然就藏着异世界的入口呢？你拖着工地里的箱子撞到一个个燃气瓶，好不容易感觉有点儿无聊了，瞧啊，你竟然被卷进了水泥搅拌机——在姿势可笑地抽搐和旋转了一番之后，又被疯狂地弹射了出去，直飞到楼层的另一头。还有什么游戏的NPC们嵌在墙里的手脚挥舞踹腾、悬空“坐”在一篇废墟中间“认真工作”能够让你感觉如此“正常”和有趣呢？就连巨石被汽车撞飞、落在什么地方后还敬业地弹起来几回的荒谬场景都让你觉得高兴，因为你一点儿也没猜到——而这正是你期待的。事实上开发者也已经提到，他们不准备修正任何除导致崩溃以外的bugs，仅仅因为“它们很有趣”。

没有宏大的世界观（毋宁说根本没有世界观这回事），没有哪怕一丁点象征性存在的剧情，没有“官方提供的丰富定制化可能”，这场咩咩叫的胡闹里有科学，有魔法，有汽车，有尖叫的路人，有露天烧烤派对和爆竹花炮，全都齐活了，可又什么都不对劲，和那些了不起的“大人物”们一点儿也不一样。或许是开发者厌倦了现代游戏里复杂的特效——宏大的场景——高端大气的互动方式——堆硬件狂魔——更为复杂的特效……的死循环，感到审美疲劳了；或者又只是因为开发者受不了繁重的开发工作和总是有欠满意的测试品，因而干脆决定组织众人发泄一通——游戏里正好有一栋游戏工作室模样的建筑、里面坐着伏案工作的程序员，“公司”的名字正是制作团队。或者像Dan所感受到的那样，“意外漂亮的光影效果之外，一切看起来都非常平白和缺乏细节，就像美术是给别的游戏设计的一样（这很有可能）。而这甚至让山羊离谱的行为显得更欢乐了——就像它正在凌虐的是一个别人的游戏。”

游戏里的许多细节需要亲身体会，但无论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你不再执着于每一个行为的目的，事实上你不再执着于许多事情，你只想看着那头杀气腾腾的哺乳动物横冲直撞，同时你的脸上挂着一丝呆滞而专注的傻笑，它没头没尾、仿佛持续到永远的背景音乐像一块黏糊糊的海绵擦拭着你的脑子。这完全没有意义，但却提供了另一种满足感：类似于你在更多制作精良的游戏中杀得血肉横飞时产生的哪种，或者你终于通关了你人生中的第一个i wanna——但却省去了那些游戏之前所有令人痛苦的前戏。

这不禁引人思考：究竟什么样的游戏才是好游戏？我们没理由否认那些价格昂贵的大制作产品是优秀的，但同时Flappy Bird也是好游戏，还有俄罗斯方块，2048（无论它是否是个山寨的产品），以及《模拟山羊》，这一切并不矛盾。Dan说《模拟山羊》或许已经算不上游戏了，它更接近一种搞笑的互动体验，但它又是那么的吸引人，绝对吸引人，尽管你知道它充满了bug，画面烂得让人抓狂，根本没有剧情，没有时装，没有帅气的反派和小伙伴，你还是会去想它，会去玩它——或者说体验它，闯来闯去，甩着舌头，准备好遭遇各种bug和各种莫名其妙的情景。你刚刚爬上梯子的姿势怪极了，可这多棒啊。

中国游戏产业报告 2015-08-23 08:37: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