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人民出版社于2000年5月,出版了8卷本的《何其芳全集》。这部大书,印制精美,装帧大方。卷前有编者的长序,全面评价了何其芳的文学遗产,为读者提供了帮助。应当说这是一部很好的书,出版界要为它而祝贺,而赞颂。
编者蓝棣之教授在《序》中,说明了编辑原则:“读者可以看到,我们一本不遗漏,一篇也不删减地将何其芳的着作按原貌展示出来了。”为了强调这个意图,还说,“在这里我们必须特别声明:为了保持何其芳文学和理论遗产的完整性和历史原貌,编选时不仅未对收入全集的任何文章进行删节修改,同时,也未将任何一篇他生前公开发表过的文章从全集里删除。”这真是一个好方案!作为一个读者,对这编辑宗旨,我是极为赞同和欣赏的。我认为,全集就应当这么编。一篇不删,一句不改,应当是史家和编辑者的共识。目前存在的现代作家全集不全的现象,应当认为是极不正常的。
但我认为,编何其芳全集要实践这个诺言,恐怕并不容易。因为,当年何其芳先生对作品反复印行时,就多有删削改动;而同一个集子的不同版本,所收篇目也不尽相同。至于那些当年没有收入集子的单篇文章,要收集齐全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呢!
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限于篇幅,对于《何其芳全集》中文字的异同,暂且不论。在这篇短文中,先略说《何其芳全集》漏收的种种佚文,供编者和广大读者参考。
(一)曾收入单行本诗文集的佚文
《何其芳全集》的《出版说明》中告诉我们,《何其芳全集》是以作者生前亲自编订出版的十四部着作为主体,并收入《何其芳诗稿》和《何其芳译诗稿》两部着作,再加上散见于报刊上的各种文字而编成。如此编辑,应当说是很好的。
但是,编者忘了一个重要事实。何其芳生前编的这十四部着作,有些有不同版本,还有些重编过。如果要“一篇也不删减地将何其芳的着作按原貌展示出来”,就必须收集齐所有不同版本,然后将全部文章辑入全集之中,这才不会遗漏。编者没有这样做,因之造成了为数不少的诗文,成为《何其芳全集》的佚文。
试论之:
(1)《汉园集》、《刻意集》中之佚文
《何其芳全集》中,《预言》题解说:“本书是作者早期诗歌创作的汇集,收入1931年至1937年间所创作的短诗34首……这些诗歌中,有16首曾编入《汉园集》……有18首曾编入作者自己的《刻意集》。”(卷一,第2页)《刻意集》题解则说:“此次编全集,考虑到作者后来已经将未收入《燕泥集》的18首诗歌,都收入了诗集《预言》,因此不再编入。”(卷一,第142页)
编者的考据是不准确的。《汉园集》是何其芳、李广田、卞之琳三人的合集,卞之琳编,商务印书馆1936年3月初版。何其芳的一辑,题作《燕泥集》,收诗16首。1945年何其芳的《预言》出版,这16首诗中的15首,收入其中,题作《初夏》的一首删掉了。《何其芳全集》编者,误以为《汉园集》中题为《燕泥集》的16首诗,都收入了《预言》,是不对的。
《何其芳全集》只收《预言》,不收《汉园集》,那么,《初夏》便漏掉了,成为佚文。(《何其芳全集》卷六“诗与文补遗”部分,收有一首题为《初夏》的诗,但那并非此诗,而是另一首诗。)
《刻意集》是何其芳的诗文合集,1938年10月初版。有当年没有编入《汉园集·燕泥集》的18首诗收入其中。1945年《预言》出版时,仅收入了这18首诗中的14首,另外4首删掉了。《何其芳全集》编者,误以为这18首都收入了《预言》,因此《刻意集》编入“全集”时,只收文章,不收诗作,那删掉的诗便成了佚文。它们是《梦歌》、《短歌两章》、《砌虫》、《枕与钥匙》。《何其芳全集》卷六“诗与文补遗”部分,有《短歌二章》,这便是《刻意集》中题为《短歌两章》的那两首诗。这样,《何其芳全集》遗漏的初版《刻意集》中的诗,只有3首,这便是“全集”的佚文。
《刻意集》1940年三版印行。这一版不仅对内容进行了较大调整,作者还写了《三版序》(1940年12月18日于鲁艺)。《何其芳全集》卷一,收入了《刻意集》,却漏掉这篇序言。这样,《刻意集》的《三版序》,又是一篇佚文。
(2)群益版《星火集》《星火集续编》中之佚文
《星火集》、《星火集续编》开始均由群益出版社出版,前者初版于1945年9月,后者初版于1949年11月。后来重版时,内容常有改动,特别是作者抽出论文编入《关于现实主义》一书时,篇目调动更多。《星火集》、《星火集续编》收入《何其芳全集》第2卷,编者均以“1955年5月新文艺出版社新版为底本编入”。这样,忘记了群益版的内容,没有将那些新版时删掉的文章辑入,就造成了《何其芳全集》中有了多篇佚文。
《星火集》初版于重庆,从篇目到文字,都留着被国民党政府图书审查的痕迹。1949年12月,群益出版社印第三版时,抽掉了全部论文(拟编入《关于现实主义》一书)。1951年1月,新文艺出版社出新一版,在群益三版的基础上,又删掉了《某县见闻》、《在大青山上》、《论“土地之盐”》、《高尔基纪念》4篇文章。
《何其芳全集》第2卷,据新文艺出版社版排印,便少了这4篇文章。好在《何其芳全集》第6卷“诗与文补遗”部分,收入了上述4篇文章,才没有造成漏收,总算弥补了《星火集》没有收集齐全的缺憾。
《星火集续编》由新文艺出版社出新版时,作者对原书进行了较大增删。《何其芳全集》第2卷据它排印,就造成了较多篇目佚失。依据我粗略对校,新文艺版删掉了如下16篇文章,依次是:
《中国人的价格》
《论投降》(附录:《也论关羽》)
《从关羽到农民》
《答亚秋先生》(附录:《也论关羽降曹》)
《锦绣江山与黄土》
《人民大翻身了》
《冯云鹏》
《吃了老百姓的瓜》
《吃春酒》
《赵步喜》
《在陈万富家》
《一个笑话》
《记续范亭将军》
《一个通信班长》
《鞭chuí@①》
《陶行之先生的教育学说》
以上这16篇文章,只有《陶行之先生的教育学说》收入了《何其芳全集》第6卷“诗与文补遗”部分。其他15篇均被漏掉,成为《何其芳全集》的佚文。
(3)《吴玉章同志革命故事》中的删除文
为庆祝吴玉章先生七十寿辰,何其芳写了20则革命故事,陆续发表在重庆《新华日报》(1946.2.30~1947.1.10)上。1949年,作者对这组革命故事进行了较大修改,保留原作16则(其中2则改动较大并换了标题),又补写了最后2则,共18则,收入了新版《星火集续编》中。《何其芳全集》收入《星火集续编》,据新文艺出版社新版排印,便只有修改后的18则《吴玉章革命故事》了。
那么,依照“公开发表过的不从全集里删除”的原则,这些删掉的故事是应当收入“全集”的。4则故事是:《对于暗杀的意见》、《到重庆除害》、《不愿做官》、《劝孙中山先生不要脱离群众》。这组故事在《新华日报》发表时,最后还有一段跋语。全文是:
以上故事共二十则,为庆祝吴玉章同志七十大寿而整理。由于所知有限,又系匆促写出,遂难免简陋潦草。补充润色,使之较为可读,则尚有待于他日。执笔既竞,已至鸡鸣不已之时。新中国之光明亦已迫近。闻风兴起者与日俱增乎。为赘数语,以志感奋。
一月四日三时半
据何其芳说,这20则故事发表后,“又有别的报纸和书店,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就把它转载或翻印为单行本。”(《何其芳全集》卷二,第283页)这种单行本,我至少知道有两种,一为1948年海洋书屋本(周而复主编《北方文丛》之一),一为1949年9月苏南新华书店初版本。前述4则故事和一则短跋,均没有收入《何其芳全集》,成为它的佚文。
从上边粗略的考察,已知何其芳先生印入各种单行本的诗文,而为《何其芳全集》遗漏的,共有24篇和一则短跋。这是我考察的《何其芳全集》佚文的第一部分。
(二)散见于报刊上的佚文
在收集何其芳先生的集外佚文上,《何其芳全集》的编者,是下过功夫的。集外佚文有一卷半,约100多篇,这是应当肯定的。但是,何其芳先生的集外文确实多,从一些资料可知,乃有不少诗文为《何其芳全集》所遗漏,今后应当进一步补充进去。
何其芳先生散见于报刊上的诗文,目前我辑得10篇。现依发表先后开列如下:
(1)《有赠》,刊《新时代》4卷3期,1933年4月1日出版。
(2)《冬夜》,刊《新时代》5卷1期,1933年7月1日出版。
(3)《给学生文艺社的一封信》,刊《学生文艺》第2期,1938年5月30日出版。
(4)《一个关于写作的附注》,刊《学生文艺》第5期,1938年7月15日出版。
(5)《中国人的遭遇》,署名劳行,刊1944年12月24日《新华日报·新华副刊》。
(6)《关于研究鲁迅先生》,刊《萌芽》1卷1期,1946年7月15日出版。
(7)《“戏剧劫”(一点调查资料)》。刊1947年2月15日《新华日报·新华副刊》。署名黎云。
(8)《<秋>的内容和在今天演出的意义》(在“评《秋》的演出”座谈会发言记录),刊1946年11月16日《新华日报·新华副刊》。
(9)《关于“文艺作品必须善于写矛盾和斗争”》(复信),刊《人民文学》2卷3期,1950年7月出版。
(10)《强盗们的“保证”》,刊《人民文学》3卷2期,1950年12月出版。
以上各篇,前两篇取自《何其芳研究》第15期(2001年11月15日出版),其他均据原刊复印。《学生文艺》藏于国家图书馆,《新华日报》在重庆图书馆。
知道出处而没有找到的,还有13篇。略述如下:
(1)1945年何其芳先生编《星火集》时,说是删掉了两篇文章,是《怎样研究文学》和《论文学上的民族形式》。(参阅《星火集·后记一》)这两篇文章均发表在延安,前者在《中国青年》2卷6期(1940年4月5日出版),后者在《文艺战线》1卷5期(1939年11月16日)。这两篇文章,何其芳一直没有收入集子,依照公开发表过的文章一篇不删的原则,《何其芳全集》应当收入,但现在这是“全集”的佚文。
(2)《何其芳着作系年》(陈文璧编,收入《何其芳研究专集》)和《何其芳四十年代在重庆的佚作》(罗泅,刊《何其芳研究资料》第3期),是很见功力的着作。参阅此两文,可知还有如下的佚文:
《给<雷雨>周刊社的一封信》
(《雷雨》周刊第1期,1938.6.3)
《杂感一则》
(《文艺后防》第4期,1938.8.10)
《果戈理的<婚事>》
(《新中华报》1940.6.14)
《关于文学上的“才能”问题的一封回信》
(《大众文艺》1卷4期,1940.6.15)
《对于<月报>的一点意见》
(《文艺月报》第1期,1941.1.1)
《给陈企霞同志的一封信》
(《文艺月报》第4期,1941.4.1)
《走向更大的胜利》
(《联合特刊》1卷1期,1946.1)
《尴尬人难免尴尬事》
(《民主》星期刊第46期,1946.8)
《记陶行之先生》
(《民主》星期刊第52期,1946.9)
《号角》
(1958年7月23日作)
《奇闻》
(1971年7月4日作)
以上这11篇诗文目录,均不见于《何其芳全集》中,我当它为佚文目。但是,也许与收入“全集”的文章,有同文异名的现象,那只有待找到原文时才能确说了。《号角》、《奇闻》两诗题,见于《何其芳着作系年》中,目录上却没有出处。两诗也不见于《何其芳诗稿》中,因此作为佚文目录写出,以备考察。
综上所考,林林总总找到了《何其芳全集》外之佚文共47篇。目前,我已辑得了诗文34篇,还有13篇待访求。想来,这并非“全集”之全部佚文,求全永远是辑佚者的目标,再加努力,当有新的发现呢!
何其芳先生懂英文,法文也可以读,晚年又努力学德文。去世后,留有一些没完成的译自德文的诗稿,后来,他的好友卞之琳,替他整理加工了一部《何其芳译诗稿》(外国文学出版社1984年12月出版)。此前,《何其芳全集》第3卷(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年11月出版)中,收有译海涅诗19首,《何其芳研究资料》第4期(1983年12月30日出版)上,也有自德文译诗二首。此后,《何其芳研究》第13期(1989年8月出版)上,又有译海涅诗5首发表。这些译诗,与《何其芳译诗稿》,篇目有参差情况,译文也不尽相同。
《何其芳全集》只收《何其芳译诗稿》一书,其他译文均不收入。我想,编者如此处理,是有他的道理的。我不知道何其芳先生还有没有其他译文发表,我也不将上述那些译诗中多出的篇目,作为佚文考核。那么,在我这短文中,不论及译文中的佚文,特此说明。
2001年9月22日改毕于北京师大寓中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上竹字头下垂
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京273~281J3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朱金顺20032003朱金顺 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 邮编 100875 作者: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京273~281J3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朱金顺20032003
网载 2013-09-10 21:1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