缂丝之美 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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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浙一带走访了斫琴师和制扇师后,就想着再寻找一种的织布手艺,有朋友说,能称得上“织中圣品”的是缂丝。一路寻去,原来缂丝是曾是用于“龙袍”的编织手艺,一度只能是王公贵族专享的体面。在南通找到王玉祥,看到彩线穿梭,才晓得缂丝的丝线肌理里,是江南的手艺人对经纬交织技术最大程度的发挥,纬线在织梭的引领下,天马行空无所不能,以难以数计的方式穿过经线变成各种图案,同时编织进的还有日日夜夜的时间,才实现了旧时一个朝代的繁华和体面。


王玉祥做缂丝二三十年,要经常给别人文字扫盲,“缂”字音“kè”,同“刻”,是一种“通经断纬”的丝织技艺。织制时先布好整面经线,然后以小梭织纬线,不是简单横穿,而是要数十种工具和织法交替运用,随时变换不同颜色的丝线,最终让纬线在经线上织就各种花纹。过程繁复而耗时,古人用“妇人一衣,终岁可就”来形容缂织的不易和贵重。


“江南三织造”,一个朝代的繁华

缂丝有实物可考证的历史要从汉魏之间算起,因其繁复耗时,汉唐宋时主要用于装饰品,能将字画原样织出。到了清代多用于昂贵服饰包括“龙袍”之类,所用材料除了丝线还有金银线和孔雀羽毛。能完成这样高难度技艺的也只有当时代表着全国最高水平的江南三织造,即江宁织造局、苏州织造局和杭州织造局。《红楼梦》里,最讲究排场的王熙凤第一次闪亮出场,便是“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第七十一回写贾母庆寿,江南甄家送来了“一架大围屏十二扇,是大红缎子刻丝满床笏”,可能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和舅祖李煦曾先后担任苏州织造之职,深知缂丝之矜贵,是皇家贵族见客送礼撑场面的奢侈品。


(“即便是苏杭,知道缂丝的普通百姓也极少。”)


如今要寻找缂丝手艺人,也只能往苏杭去。业界公认的优秀传承人是南通王玉祥、苏州的王嘉良和王金山,屈指可数。他们前三四十年的生意,多是为日本做和服腰带和袈裟。所以王玉祥说:“即便是苏杭,知道缂丝的普通百姓也极少。”王玉祥祖上是扬州织造世家,在他看来,自从清末的洋务运动开始,缂丝就受到了极大冲击,不仅从业者少,技术也下滑得厉害。20世纪70年代,日本商家大量向中国缂丝厂定购和服腰带和高档袈裟,曾带来一时繁荣。王玉祥所在的南通工艺美术研究所1979年才开始试制缂丝,80年代他任工艺科科长,看了一眼日本的引箔缂丝和服腰带的古物残片,然后仅凭照片,竟然成功将其复原,这让南通缂丝迅速赢得日本市场,并赶上苏州,成为缂丝两大流派之一。


(王玉祥把画面“翻译”成缂丝技法)


在唐代袈裟中寻找失落的技术


“1998年我为日本民主党制作当时党主席菅直人办公室里的缂丝党旗。2009年,又为第93代首相鸠山由纪夫及妻子制作了缂丝腰带。”王玉祥做过多年研究所的领导,讲起一生中那些骄傲的成绩,感情充沛,用词精准。史书上记载日本的海空大师曾从唐朝带回“犍陀縠子袈裟一顶”,这件树皮纹缂丝袈裟现藏于京都护国寺,日本客户也寻到他复制了两件。袈裟是由十多片缂丝拼接而成,他多做了一片留做纪念,紫色、嫩绿、黄色、蓝色等颜色织出的树皮花纹像云朵一样随意布置,细看丝线缜密交织,色与色、块与块之间过渡自然无缝。在这些复制作业中,一些原本已经失传的织纬方法一一重生,他尊崇唐宋时期的“本缂丝”,觉得这种最古老的流派才是老祖宗的根本,跟苏州的“明缂丝”相比,本缂丝上机的经线更粗、张力更强,成品面料挺括又处处蕴藏了细腻精致。


(缂丝是“以梭为笔”织成画面)


全家参与“自己家的事”


王玉祥记得很清楚,2005年他才开始考虑走国内市场,这是个艰辛的年份,一方面因为日本和服在年轻女孩中已经不再流行和普遍,和服腰带的订单急剧减少,江浙两省的缂丝工厂倒闭得所剩无几。市场不再,存活下来的是那些以缂丝为家传事业的人,苏州王嘉良一家以修复龙袍闻名,王金山则擅长复制历代缂丝艺术名品,王玉祥的复制成绩也不俗,但他给自己的定位是研究者和创新者。他称那几年在北京的种种努力为“探讨缂丝生存空间”、“冲击国内市场”,最后他决定让这门古老的手艺“站到现代时尚的肩膀上”,与一家服装企业合作了一批高级定制礼服,还走了秀台。这是一次成功的尝试,国内市场慢慢扩大,现在儿子已经常驻北京负责一些商业事务,他则留在南通专心做研究,指导工人生产。客户的图案给到王玉祥,他负责将画面逐一分析,“翻译”成缂丝技法,有些地方要用“子母经”,有些地方要用“木梳戗”或“凤尾戗”,都一一分块标明,才能拿去给织造。然后工人们拿着梭子和竹筘在织机上来回翻飞,可能数月,可能一年,任何一件作品都是在时间和寂寞中生成的。


(“妇人一衣,终岁可就”)


来找王玉祥学习缂丝的人分两种,一是为求生计的工人,二是当作兴趣爱好学三五天便放弃的年轻人,这都不是理想的传人。“一年树人,三年成才,学习缂丝一年能学到技法,三年才能勉强做点东西”,所以有工人或者学徒坚持不下去走掉了,他也不心疼,“若不是当作终生事业,学习缂丝还不如去打打麻将。”但他几乎是以一个家长的身份要求家中子女媳妇都参与进来,一是因为传统必须有人传承,二是因为“这是家里的事”,大家理所当然都要参与。包括上高中的孙女,他很欣慰她选了文科,学了画画,这对她以后从事缂丝传承大有益处,缂丝开始变成一种家族使命。


(先布好经线,然后纬线以各种方式穿过)


坚持历久弥新的传统审美


孙女代表着完全不同的时代,会“批评”缂丝审美过时,王玉祥听了觉得孙女“厉害”,但他坚信“传统也很重要”。南宋缂丝大家沈子番制作流传后世的“丝梅花寒鹊图轴”时,还无法织出鸟雀腹部的细密绒毛,只能用毛笔画上去,现在王玉祥解决了这个难题,能以梭为笔,完全用丝线纤毫毕现。年轻人可能很难理解,对技艺极限的挑战,展现传统手艺深沉、历久弥新的审美,比起流行多变的潮流审美要“厉害”得多。


(原料是丝线,也可以是金线、银线和孔雀羽毛)


王玉祥刚做好一幅佛陀像,脸部明暗调子直接用不同色的丝线编织出来,跟以前先分区域织出线条轮廓填色的技术大不一样。他说起这幅作品就要眉飞色舞。其实一个外行看不出来其中的差别,个中乾坤及神妙之处只有手艺人自己能懂,这也是别人干扰不了的快乐。


(“本缂丝”的传承人王玉祥)


王玉祥希望儿孙将来都能得到这种在传统的基础上一点点进步的快乐,他让他们先坚持生活的传统,无论外面世界怎么变,哪怕圣诞节于孙女已经变得比春节还重要,他仍要求全家逢年过节必须回来祭祖,让传统以仪式的方式传承下去,这给他将来的缂丝事业以很大的信心。他相信当年龙袍的纹路中沉淀的中国传统审美不会变,王熙凤在缂丝小外套找到的自信,也会让现代人心迷神醉。


选自《财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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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尘文化 2015-08-23 08:4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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